白诺的视线虚虚地落在桌面上,合影中的少年们望着镜头,注视着虚空,也仿佛在对他微笑。
他清晰的喉结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没、有、人、能体会受害者家属的感觉。
这几年我不上战场,没有战功,却升了三级。知道每一笔军费流向哪里,每一个军工能捞多少油水,来巴结我的人怎么跟与秦销沾亲带故。
“死,太便宜他了。”
白诺抬头望向汪悬光,眼底跳动着经年发酵后的狠戾,冷笑着说:“他应该在黑牢里关到死。”
汪悬光眉眼微动。
以白诺的军政背景,塞一个仇人进黑牢里倒不成问题。不过要想把根正苗红的“秦家第四代”送进去,政治上选边站队只是第一步。不仅得拔掉秦销家这棵参天大树,还得把地下看不见的深根都彻底烧掉。这一盘棋究竟有多大,恐怕二、三十年都下不完。
光是无战功晋升三级,正直武的白少校就一副脏了的模样,很难想象他能忍受和一群政客同流合污多久。从概率上讲,他顺利通关……不比她不带氧气瓶,徒步攀喜马拉雅山还能生还,高出多少。
“你选了条最远的路,”汪悬光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我们的确不是同路人。
“等等——”
白诺在书桌上撕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你也是受害人家属,我能理解你想要亲手复仇的意愿。”
他把纸便签纸递给汪悬光:“这是我战友的电话,接通后所有问题都回答‘我不知道’四个字。你想查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找他。除了智慧,你得有点能与秦销抗衡的力量。”
汪悬光站在桌后,接过便签,问:“这是你的‘别有所图’?
“我图的,是你全身而退。”
白诺也站了起来,拦在汪悬光面前,身影高大魁梧。两人之间半米距离不到,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他望着汪悬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凝重庄严地说:
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哪怕我不配说这句话了,可是保护弱小仍然是我的责任。
不知道这是今晚第几次听到“责任”这个词了,汪悬光淡漠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看着手中的便签条,乌黑的眼睫毛垂下,遮挡着一丝嘲意:“我要是在你扳倒秦家之前,就杀了秦销呢?”
“杀了就杀了,还给蟑螂哭丧吗,不过,”白诺正色道,“不要动手杀他,这是为你好。”
汪悬光一抬手,将便签条搁了在桌上。
“秦销有一种……直觉,不知道是靠肢体语言、微表情、还是眼接触,他总能察觉到危险。
“我在闹市区绑架过议员,在酒店大堂里杀了俄罗斯的高官,”白诺压紧了锋利的眉角,“对秦销,却失手了三次。”
汪悬光这才抬头看着白诺,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只要你想走,随时找我,”白诺叹了口气,柔声说,“我向你保证,一定送你们姐妹安全离开。”
你是个好人,汪悬光意义不明地笑了下,至少,你觉得你是。
说完,她越过白诺身旁,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白诺匆匆一回身,拿起桌上的便签纸,提醒她:“等一下,电话号!”
“93xxxx225。”
Chrlene·ng的背影挺拔,流利地背出这串数字,声线如常冷淡疏离:晚安,白副队。
·
离开白诺的别墅,外面寒风正烈,“欢度春节”的霓虹灯把半边天幕映得血红血红的。
汪悬光裹着及到脚踝的羽绒服,斜穿过小路。
白诺有所隐瞒,她也不算很坦诚。
诚然她的计划是利用不确定性,但前提是大量观察并收集秦销的行为模式。
秦销是个连环杀手。
这点毫无疑问,她在白诺面前否认,只是谈判策略而已。这些姑娘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殊的、只有秦销会欣赏的美学逻辑。
能解开这道谜题的关键是建筑师。
她是谁?做了什么?是逃出了秦销的手掌?还是秦销放过了她?
汪悬光吸了口干冷的空气,她需要找到这位建筑师。
一阵冷风掠过,周遭的枯树呜呜咽咽地响了起来。她不由缩紧了肩膀,连连打了个两个哆嗦,滚烫的脸颊被风刀刮得刺骨发疼。
前方夜色中,熟悉的别墅伫立着。红顶白墙,灯火通明。离开前她只打开了门廊灯,而现在上下三层,目之所及的窗户都亮着明灯。
一支优雅舒缓的钢琴曲从别墅里倾泻而出,每一个音符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余音。
“……”
汪悬光站在别墅门前,背影挺拔,侧脸冰冷。望着亮如火烧的窗户,慢慢地压紧了眉心。
——秦销来了。
——他等了她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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