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长大了成为女人,女人出嫁了成为妻子,生了孩子成了母亲,成了母亲再来挑剔别人家的女孩子。
他在烟雾里看着那花瓶,那花瓶渐渐成熟,生了个一样漂亮的小花瓶,站在旁边一样美丽,然后那花瓶渐渐衰老、发福,不再有优雅的颈项,表面斑斑剥剥、龟裂粗糙。
烟雾散开,那花瓶仍然透亮晶莹,但冷艳而隔离。
他的心抖了一下,是啤酒太冰了吧!
捻熄了手上的烟,剩下半罐啤酒也没心情喝了,放在吧台上就往房间走。
母亲还在后面叨叨絮絮,手上仍拿着他换下上衣,一根一根拔着上面的米黄色狗毛。
他看着自己的床,今天可以不必抱着花瓶入睡,昨晚她的体温还在记忆中闪亮,她吹在自己颈子上的气息温度,后颈的重量和手掌柔软的触感。
当她还在这张床上的时候,他没有那样深的印象,一切都自然得像风吹拂过的发丝一样轻盈没有重量。
但现在,被母亲整理得平整乾净的床罩,带着某种无暇而没有温度的完美,简直像是用冰块雕出来的装饰品,晶莹剔透、美不胜收,但一点都不想躺下去。
他进到浴室去梳洗,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沉的鬍渣、消瘦的两颊,鬓角上居然有一丝白发?
他靠近一点看,原来是jcky的一根毛发,上班一天,居然还好好黏在自己的头上!
这无孔不入又如影随形的东西,怪不得母亲一搬过来,就整天喋喋不休。
但想到jcky那圆圆的黑眼睛,还有臣服的眼,专心的时候竖起来的双耳,在抚摸牠的时候柔顺的往后倒下。
以及牠的牵绳上,抓握着的那双手,手的主人有一样圆圆的黑眼睛,亮亮的黑色长发。
那长发俯在他的胸口时,他鼻腔里嗅到的气味。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说,「她是你的母亲,我走!」
他那时无法回答,母亲不能接受她,他只能这样选择。
他没有留她,也没有多跟母亲争取什么、解释什么,一切都为了母亲的健康,避免她生气再次中风。
盥洗完毕,他用力拉开周围结实固定在床垫下的被单,他心想,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把被单塞这么紧?
躺上床,床单上有刚清洗过的气味,不是她惯用的洗衣精,是母亲常用的水晶肥皂。
女人的地盘观念很不同,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