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半裸着身体的黑发少年胸前,有一枚闪烁着暗辉的吊坠,吸引了他的视线,定睛一看,复杂细密的镂空银丝花纹精巧地流泻,在尾端盘旋而上,如水般托起中心的椭圆型大宝石,宝石的颜色和少年的眼睛一般漆黑,在无星夜幕之下反而生出明灭的幽绿碎光。
莱奥骂骂咧咧地转到树后,正准备解下俊流的绳子,好将他带到偏僻一点的地方用享受,下一秒却被卡索推开了老远。
“该死,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开始认定对方有意找茬,走上前去气急败坏地冲着这个男人发火。
卡索没有忙着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几步走到俊流面前,一把扯下了他脖子上的项链。
“还给我!”
俊流惊讶地抬起头,大声叫到,身体如受到电击般跳起来,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他望着被对方抢走的和生命一般重要的珍宝,露出即使是之前多次的凌辱也不曾出现的慌张表情。
“你先好好呆着,先别碰他。”卡索一边朝后倒退,一边一字一句地对莱奥强调,接着他紧紧纂着那串精致的手工挂件,转身走去了费尔的帐篷。
“长官,打扰一下好么?”他靠近被遮挡的入口外,稍微弯下腰,低声朝里面请示着。
随后响起的回应似乎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断,带了点不高兴的意味。费尔下意识认为伤脑筋的部下们又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争执需要他定夺了,“我正和路德谈话,你就稍等一会吧。”
“抱歉,恐怕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听到长官这样的回答,卡索都会识趣地离开,但是这次他执意地再次请求到。
费尔于是有些无奈地支使面前的部下先行告退,卡索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不等对方开口,他立刻将手中刚刚发现的有趣东西递给了上司。
“这个您看一下好吗,是从那个黑发少年身上找到的。”说着他思量了一下,认真地提醒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黑曜星河纹章。”
“你说什么?”不出所料的是,之前还心不在焉的费尔立刻被吸引住了,他带着微微惊讶的表情接过项链,放在手中仔细地观察起来。
手中的黑曜石是贺泽独产的储量稀少的国宝,几乎从不外销,只有当地的皇室或权贵才可能拥有,而其中最为珍贵的黑曜星河,无论从纯度和色彩都是王国首屈一指的宝石,它被加上了皇家纹印,并且按照惯例,从来都只会佩带在每一世的统治者身上,这不只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掌握兵权的凭证。
“你确定……这个是真货?”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宝石,抬头看着在面前站得笔直的部下,拿不定主意般问。
“您忘了吗,我在参军以前是学地质工程的,见过无数的矿石。”卡索信心十足地点点头,“只有黑曜石会在夜晚发出绿光,我从没见过像这块黑曜石这么漂亮的光,这个怕是假不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们长久地陷入沉默,费尔望着手中明明灭灭,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晶体,不由暗暗埋怨起自己的粗心。一心只把注意力放在机师身上,他竟然忘记了留意那个少年的身份,虽然对那异的发色和眼睛起过疑心,却因为和那紧迫的任务无关而不曾细想。
现在回忆起来,贺泽皇室确实在十多年前诞生了一个小王子,但是关于他的一切信息都被低调处理了,这个幼小的孩子被牢牢保护在郡蓝的皇宫里,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在之后开始的漫长战火中,几乎被遗忘了。
“快带那个孩子过来。”
费尔思考片刻后低声吩咐,等卡索领了命令出去后,他不由叹了口气,始终有些抓不到头绪。
这个无意间闯入他们计划中的少年举足轻重的背景若是真的,无疑会将这个单纯的任务变得棘手起来。若贺泽的王储如此轻易地就落到了他们手里,究竟是上帝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而为他们安排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或是一个陷阱?费尔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2
“你要做什么?”
齐洛注意到逐渐靠近俊流的男人,经不由地绷紧起来,这帮家伙的行为已经让他无法报有任何期待。
卡索并不理会,径自绕到少年身后,开始动手解开绑住他的绳索。
“喂,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吗?不要再伤害他!”
齐洛的余光瞄到还站在一旁虎视瞪瞪的莱奥,心头如火烤般焦躁。
“闭嘴。”卡索瞄了一眼这个喋喋不休的飞行员,“如果你想让他继续留在这里被这家伙照顾的话,我可以不动他。”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眼看着到嘴边的肉跑了,已经被撩拨得饥渴难耐的莱奥恼羞成怒地挑起了矛头,这个在特种兵训练营里就处处与他作对的男人,今天连续两次阻挠他的好事,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衣领,迫使他停止抢夺自己的猎物,“想干一架吗?”
“上尉有话要问他,”卡索平静地注视对方,眼角却有一贯的轻蔑,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和眼前这个有严重虐俘情结的家伙志同道合,“你想违抗长官的命令吗?”
这一句话隐含的意思无疑是具有威慑力的,无论莱奥有多自负,悖都的士兵都接受着对上级绝对服从的训诫,军队里不听从命令的士兵比废物更危险,因此若在执行任务时出现任何违抗命令的行为,军官有权力就地做出制裁。
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放手,但莱奥很清楚士兵的职责,于是在恨恨地盯了卡索片刻后,终于退开了,走时不忘用力地丢下一句,“哼,我看你还能借他的架子威风多久!”
衣衫不整的少年被囫囵地塞进帐篷里后,费尔不禁重新观察起他来,比例精致的五官和偏瘦的身材看上去并不是一块军人的好料,不过,倒是比任何一个女扮男装的从军妓女要让人赏心悦目得多,难怪阅人无数的莱奥这次比什么时候都猴急。
俊流抚摩着自己的手腕,它被浸过水的麻绳捆了一整天,早已经破掉层皮,从潮湿的草地透上来的冰冷让不适感深入了心理,他转动着的眼珠不安地打量面前银发蓝眼,来自陌生国度的男人。
“我的人对你失礼了,殿下。”他看着还心有余悸的少年,语气有着之前完全不同的礼貌。严格遵循等级制度的悖都军人,也自然地尊敬着身份比自己高贵的人,不论敌友。
俊流没有收下他的客气,执意把脸偏向一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费尔微微弯了下嘴角,手里慢慢摆弄着那个黑曜石项链,跳动的火光下他盯着落在对方倔强唇角边的阴影说,“如果你不想和我聊天的话,我倒可以招待招待你的朋友?”
俊流脸上的肌肉立刻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立刻听懂了这家常便饭的调子。军人彼此之间超越一般工作关系的羁绊,会让无孔不入的敌人抓住把柄来实施威胁和控制,造成军队里无法估计的损失,这也正是为什么义续要严格限制学员之间的私人来往,可惜的是,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你想怎么样?”他被逼无奈地开了口。
“这个纹章可是贺泽王权的象征,为什么在你身上?”
“我父亲交给我保管的。”
“上官义征?”费尔说出了国王的名字。
俊流沉默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既然很清楚,为什么还要问?”
“进入持久战之后,令尊一直没有大的动作,他下一步的打算,你应该很清楚吧?”他眯起眼睛,很直接地问到。
“我自从进了学校就由叔叔照管,政治上的事情我插不上手,你死心吧。”
费尔无所谓地笑了笑,虽然认定俊流一定清楚许多贺泽皇室和军队的内幕,但他似乎并不执着于继续追问,这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况且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少年口中的情报,而是少年本身。
接着,他随手从一旁的背包中翻出了一块吃剩下的干面包和一瓶在途中灌装的,用消毒药物沉淀过后的雨水,递到他面前。
俊流仍然没有接,尽管他也听见自己的肚子正不合时宜地叫得厉害。
“你没有学好这所学校教给你的知识,”费尔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和煦的语气几乎让人忘了他是个残酷的特种兵头子,“即使在被俘的情况下,也不能放弃逃脱或获救的希望,前提是必须想方设法保持足够的体力。你的朋友显然比你更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不服气,但俊流却无言以对,费尔拿着食物的手固执地在空中停留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迟疑着,第一次接受了敌人的好意。
“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不用客气。”费尔看着因为咀嚼食物而安静下来,却还不忘小心监视着他的少年,将项链揣进了自己的衣袋,“这个暂时先放在我这里。”
说完他起身钻出了帐篷,招呼守在门口的卡索,“等他吃完之后,就把他手脚绑起来,让他留在里面,任何人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