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自打世子出门带上秦玥后,自己便成了她的随从一般,去哪都要跟着她,还不能有闪失,平白少了许多乐子。
只说个大概,应当没什么吧?他揣度少顷后道:“世子与老夫人自然是极为亲近的,旁的不说,自从夫人去世后,每年她的忌日他都会在她灵前待一整日。”
除了去年遇袭失踪那次。
极为亲近。秦玥听后点点头,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诶,玥姑娘你记得方才说的话。”庄远在外提醒道。
***
乘知院。
惜云正在收拾屋子时,听到门口响动,见到本应在外的玥姑娘后大吃一惊。还不到一上午的功夫,怎就回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玥姑娘身前,看着魂不守舍的人,关切问道:“姑娘怎么这就回来了?是春日宴没意思?”
秦玥色稍作,扯起唇角,面色如常道:“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惜云心思何其细腻,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异样,分明是难过忧愁之色。念及世子今日去宴会的目的,她心里有了几分猜想,姑娘难是因为世子要娶妻,所以不高兴了?
这段时日两人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世子不顾忌规矩,夜夜留宿在姑娘房中,还不让姑娘往后服用避子汤,想来是对她上心了。而姑娘也不似最初那般抗拒,理应也是接受世子的。只不过才融洽了几日,这婚事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上前开口道:“那我服侍姑娘换身衣裳,好好歇息。”
她正要扶人,却听玥姑娘回绝道:“不了。”
她脸上无几分血色,苍白得如院中的梨花,仿若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落。
秦玥回首看了一眼庄远离去的方向,接着对惜云道:“我想看看书,你带我去书房吧。”
上次世子亲口吩咐过,惜云不敢耽搁,应声便带着她往书房走。
红漆木门就在眼前,仿佛一推开便能知晓一切。秦玥此刻反倒冷静了下来,无论好的坏的,知道真相总比一直昏沉要好。
开了门,她让惜云守在门口,独自一人抬脚进入。
戚少麟书房同他寝屋一般宽敞,布置讲究。规整的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外,没有多余的杂物,因此一摞浅黄色薄册格外醒目。
她走去到案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册,食指从中拨开。
屋内静谧无声,惜云守在外面隐隐觉得不安,玥姑娘今日有股说不出的怪,尤其是从芙蓉园回来之后。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屋查看,便听到屋里传出了动静。先是低浅压抑,而后逐渐放肆开来。
玥姑娘是在笑?她惊愕地想。
自从来了侯府,她少有欢颜之时,偶然露出笑意,也都是抿唇浅笑,从未这般恣情畅欢。可这笑中却听不出几分快意,更像是被囚于牢笼的困兽,在濒死前发出的悲号。
她忍不住扣手敲响木门,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秦玥一手撑在桌面,身子笑得发颤,拿着册子的手也不住地抖动。她想,上天总算是待她不薄的,不忍见她蠢钝至此,特意安排了今日之事。
她止住笑,手背拭去眼尾的泪,“无事。”
手中之物就此掉落地上,“以罪将秦常锋之遗骸,表吾至诚,愿与大梁永以为好”一句清晰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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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前,周家嫡女在湖边赏游的时候,不知怎地,竟掉进了湖里。被下人手忙脚乱地救起后,一向傲气的周薇狼狈回府,成为了园中其余人一时的闲谈笑料。
戚少麟淡淡地扫了一眼,眉宇间戾气稍减,转身往膳堂走去。走出几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停住脚步。
丁擎宇顿住,看着世子僵滞的身形,以为他还有吩咐,疑惑道:“世子?”
戚少麟紧抿双唇,喉间滚动,缓缓问道:“秦常锋的骨灰是谁收着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丁擎宇纳闷,嘴上还是如实道:“圣上顾念秦家从前的世代忠良,格外开恩,没毁了他的骨灰,最后被人领走了。”
他想了想,蘧然心中大骇,继而稳住声色道:“似乎是被周将军领走的。”
周将军,周薇的父亲。
他身前忽的刮过一阵风,再抬眼时,世子已经回身大步走向门口。
“回府。”
***
房内动静已经消失,惜云正犹豫着是否推门进屋时,便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长廊拐角处,世子挺俊的身影快步而来。
见到惜云在书房外,戚少麟心沉了下去,停住脚步问:“人呢?”
许是赶了一路,世子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身上的衣衫也褶皱几处。联想到方才屋内的异状,惜云惊慌地说不出话来,退开一步喃喃道:“在屋里。”
莫名的烦躁自心底蔓延,戚少麟迟疑一霎,而后推门进屋。
书房与往日别无二致,安静非常,让人几乎注意不到端坐在桌案后方的人。他瞥了一眼摊开在案上的文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摩挲紧握。
秦玥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或是像当初被自己强占时的愤怒,或是知道项家真面目后的悲切,只是平静如水地看着他。
随后,他看到了秦玥眼里的笑意,先只是一点点凝聚在双眸,后慢慢扩散到唇角,是一个淡然的笑。
他若是没有记错,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秦玥对他的第一个笑。珍贵得如荒漠里的甘霖,却也似半山的云烟那般虚幻。
他双腿如定在原处,迈不出一步,眼看秦玥缓缓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