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太秘了,其中的危险不比人类生活的陆地少,海珠抚着胸口叹气,她有外挂也该对海底世界怀有敬畏的,昨天的人血冲晕了头,她今天竟然敢胆大包天的靠近海底巨物。
天上的日头缓缓偏移,船上的人坐在船帆下的阴影里,凌乱的头发晒干后像一头乱草,身上的衣裳也像腌过的咸菜。
海岛就在眼前,海珠打起精跟满心关切她的老舵手和厨娘说话,她上船洗了个热水澡,换身干爽的衣裳躺到床上蒙被睡觉。
睡睡醒醒,等彻底转醒已经是黄昏了。
“吃饭了,我晌午来喊你,你迷迷瞪瞪地说胡话,给你灌了一碗药汁子才睡安稳。”厨娘张婶端一碗粥放桌上,说:“幸亏穆大夫留了两包压惊的药,你昨天还是被吓着了,赶紧喝了粥,我去再给熬一碗药来。”
海珠晃,“我睡觉的时候说胡话了?”
“我喊你都喊不醒,眼睛半闭半睁的,坐都坐不起来。”张婶倒了碗水递给她,絮絮叨叨地说:“我一个老婆子看到杀人流血都害怕,你昨天像个没心没肺的木头,腔子里装的都是胆子,鲨鱼咬尸体的时候你不避开,天黑了还敢往岛上跑。今天早上看你活蹦乱跳的,我还觉得你比匪寇都吓人,哪料到你是吓破了胆子,今天才反应过来。”
海珠两口喝完了水,捂着头沉思了片刻,在老婶子的大嗓门里端碗出去吃饭,丢下饭碗又灌一碗苦汤子。
去剿匪的二十艘楼船没回来,岛上的兵卒绷紧了弦加强巡逻。
海珠白天睡多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披了床单走出船舱坐在外面,海上漆黑,船下的潮水也黑沉沉的。她看看星空,再望望深海,心里做了决定,从今往后不再涉足深海了,不再拿自身的安危去赌,海洋极大,无边无际,深不见底,她就是一辈子在海底游荡也丈量不全。
临岸的浅海已经能让她衣食无忧了。
此后的五天,海珠不再提撑船出海,她老老实实的待在船上,无聊了就练穆大夫教的几个招式,或是撒线坐在船上钓鱼,跟张婶一起琢磨做吃的。
韩霁带兵乘船归来,一行人在岛上短暂的休整了一天就拨船离开,五月中旬了,台风季要到了,再不离开可能就走不了了。
来时二十一艘船,八千兵卒,打了六七天的仗少了近千人,楼船也沉了四艘,就连领兵的少将军也负伤了。
韩霁背后挨了一刀,睡觉只能趴着,他在海上几天瘦了一圈,精却是极好,这一仗砍了海上的大半匪寇,叽里咕噜说鸟语的外来海盗也杀了不少,剩下的要不是逃的快,他能全部给斩杀了。
海上行了一日,黄昏时抵达水师驻扎的海岛,岛上的人欢欣鼓舞地敲鼓迎接,韩提督笑开了怀,当晚在岛上置办庆功宴,一直热闹到后半夜。
海珠也喝了些酒,喝的微醺了去睡觉,一觉好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正要去找你,睡好了?”韩霁在路上碰到她,说:“我爹要回府了,我们一同回去。”
“二哥,我是来辞行的,我想要回去了,到了码头我就坐商船回永宁。”海珠说。
韩霁脸上的笑微顿,偏头看她,“这么着急?过些天我也过去的,你跟沈遂住在府上,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海珠拒绝了,“离家太久了,想回去了。”
“那行吧。”回想起在永宁码头练兵的日子,韩霁有些晃,思绪从海上的血腥战场上转回来,分明不过几天,往日的安乐似乎已隔经年。
到了船上,韩提督招手让海珠坐他下首,“昨晚把你漏了,得胜归来各有赏赐,沈遂升为了参将,你二兄也将有皇上封赏,你想要什么?金银?或是在府城置办一座宅子?”
“我没出什么力,就下海捞了些有毒的水母章鱼,这些完全可以由砒/霜代替,我算不上有功,不讨赏了。”海珠低头笑了下,说:“之前我去逛街买东西,一切物什都有将军府包了,之后托二哥给我带去永宁就行了。”
韩提督看了他儿子一眼,说:“你懂事不揽功,但说没出力是胡说,功名于你无用,银钱上不能亏了你,韩成,给姑娘拿两百两银子来。”
老管家出去一趟,随后用匣子装了二十锭金子递给海珠。
“拿着,你应得的。”韩霁开口。
沈遂也暗暗点头,海珠接了过来拿在手里。
码头到了,恰好有一艘商船停靠,海珠下船又上船,站在船板上喜笑颜开地冲岸上的人挥手,“回永宁了去找我,我请你们吃饭。”
日中开船,天色黑透了商船才抵达永宁码头,别人要排队查户籍,海珠过去刷脸,守卫看她一眼就招手让她走。
“海珠,等等。”毛小二叫住人,“你明天早上早点过来,这几天你不在,有只海龟天天在你的楼船边上转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那只龟。”
第9章 一只龟的小心思
夜晚的街市尚还热闹, 布庄粮铺早早关门了,酒馆食肆里灯笼高挂,推着木板车的汉子借着光蹲守在路边, 嘴里咯嘣咯嘣嚼着豆子, 他们时刻留意着酒馆里软着腿歪着身出来的男人。
海珠从街上走过,摇着大蒲扇赶蚊子的老汉搭话问她坐不坐车,“住哪条巷子?十文钱给你送到家门口。”
“我是来吃饭的。”海珠拐进九贝食肆,进门见张掌柜在柜台后面坐着, 她过去打招呼:“生意还不错啊。”
“呦!有几天没见到你了, 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出门了一趟刚回来, 有没有粥?让人给我端碗粥,再炒盘菜心。”
张掌柜招手喊来伙计,不多一会儿就端了碗粥过来, 今晚熬的粥是青菜鸡丝粥, 鸡肉已经煮化,到嘴里不用嚼就滑进嗓子里。
海珠就着一碟素炒菜心吃完一碗粥,结了账借一盏灯笼, 拿着沉甸甸的木匣子离开。
巷子里的人家都关了门, 偶尔有些许说话声从窗子里漏了出来,夜间游荡的老猫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 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路上走动的人。
“叩叩”两声, 海珠透着门缝往里喊:“三叔,来给我开门,我回来了。”
屋里接连响起几声开门声, 冬珠光着脚大步跑出来, 迎着光她看清了走进来的人,大喊了一声冲过去抱住人。
“奶, 你还没睡?”海珠摸摸冬珠的头发,按住拉着她又蹦又跳的风平,说:“好了好了,你俩要把我拽倒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锅里还有热水,你先洗澡,我烧把火给你煮碗粉。”齐阿奶趿拉着布鞋要往厨房里走。
“不用忙了,我在食肆吃了饭回来的。”海珠打个哈欠,说:“先睡吧,有话明天再说,我去洗澡。”
“大姐!”潮平在床上喊,“你进来,快进来。”
“进来做什么?”海珠提着灯笼走进屋,见他光溜溜地站在床上,她垂下灯笼笑他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