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娘方子给他时,诀窍都说与他听了,不过他做出来的,与那日馥娘做出来的,怎么都不是一个味儿,明明是同一张方子,可馥娘做的,就是比他做的要好吃!
馥娘才接过张大厨手递来的筷子,张大厨嘴上不停,又把自己这两盘黄鳝的做法仔仔细细和馥娘说了一遍。
“我应该没有做错吧,调料都是按照你教我的顺序撒的!”张大厨没读过书,所以馥娘方子给他也是在他面前烧了一遍,再提点了他几句这道菜的诀窍。
做厨子的,别的可能记不住,可烧菜的用量要是记不住的话,他就扔了菜刀,这辈子别当厨子了!
“鳝鱼买回来以后有没有养几天?”馥娘两盘鳝鱼都尝了一遍。
“养了!”张大厨迅速回答,眼睛转转,悄悄四周,才到秘秘道:“也照你说的在水盆了放了那东西!”他这是防着这厨房里的外人呢!
外人——赵掌柜的。
他并不稀罕好吗?!
馥娘也瞧出张大厨的小心思,不过这是人家的饭碗,馥娘自然只会顺着他的心意,把那点小诀窍瞒下来。
即使这个小诀窍不在卖的方子里。
“宋小娘子,你在给我做一遍瞧瞧吧!”张大厨还是怕自己那日是不是哪里没有看清楚,央求馥娘当着他的面再做一遍这盘龙黄鳝。
他心中以为这宋家豆腐的小娘子人美心善,定然不会拒绝他这个请求的,没想到下一刻就瞧着那张若凃了胭脂一般的嫣红小嘴一张一合,说出了让他表情一垮的字眼。
“我就不做了。”
张大厨:!!!
瞧着比自家阿爹年纪还要大上不少的张大厨朝着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馥娘有些哭笑不得。
她话还没说完呢。
“大师傅你来做一遍,我瞧瞧哪里和我做的不一样。”
张大厨宛若二八少女被情郎的话牵动着心弦起起伏伏,而馥娘的一言一语就是牵动他所有情绪的罪魁祸首,在她后一句话出来后,张大厨一张老脸立即如六月天般阴转晴了。
他笑的眼睛旁的皱纹都挤的好似那秋日的菊花,明明是个厨房的大师傅,却殷勤地好似酒楼前头跑堂的小二。
张大厨在前头引路,带着馥娘进了厨房,赵掌柜的前头看他那个生怕自己会偷了他做菜秘方的样子,识趣得没有跟上去,就站在外间。
赵掌柜的:谁稀罕进去,这大热天的,厨房烟熏火燎,多热啊!
张大厨的那小徒弟可没赵掌柜的这个人精识趣了,这小子出了名的没眼力见,不过他也没有坏心眼,只不过下意识想跟进去帮忙师父打下手。
小徒弟人笨拙些,但也不至于连讨好师父都不知道。
笨人也有笨人的生存方式呢!
不过他一只脚还没踏入大厨的门槛,就被张大厨狠狠瞪了一眼。
“在外面候着!”张大厨说。
小徒弟挠挠后脑,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不过听他师父语气也不像十分生气,他憨笑一声就不在乎了。
大厨房里忙活的人都被赶了出来,不过大家也理解,这年头什么方子不都死死握在手里,带进棺材也不会让毫无干系的人窥视到一丝一毫。
像馥娘这般的,随随便便就卖了自己手里捏着的方子的人才是凤毛麟角。
不过虽然张大厨的年纪当馥娘的爷爷辈都绰绰有余,但总归二人没有亲缘关系,为防止别人嚼口舌,坏了馥娘的名声,张大厨没关上大厨房的门,还特地叫了他的大孙女,来厨房里给他打下手。
张大厨的大孙女名叫香姑,今年比馥娘还大两岁,就在酒楼后厨做切菜的活,大厨房里的人大多不是她的直系长辈就是她的叔伯长辈也没啥好避讳的。
今年春天香姑被定给了张大厨的小徒弟,预备着明年酒楼生意淡季的时候就找个黄道吉日成亲。
她都定了人家了,夫婿也在酒楼做活,所以她在宴香楼做活更加不用避讳什么了。
而这也是小徒弟在张大厨跟前得宠的原因,不仅是关门弟子,还是孙女婿,人笨点,偶尔做错点小事,做师父的不包容,做爷爷的也能包容。
新鲜剖了两条黄鳝,清水漂洗干净,放在案板上改刀。
黄鳝是香姑料理的,后头改刀的工序就是张大厨自个来的了。
不是不让香姑帮忙,只不过香姑手上刀工没有张大厨的厉害,甚至还比不上小徒弟的。
她虽然生在厨师之家,但那个酒楼会要个女掌厨,所以香姑也只是比普通家庭的女孩懂的更多一些厨房的知识,刀工却只是平平。
馥娘在一旁瞧他们料理的黄鳝,手法都没错,点了点头,张大厨暗自手上不停,眼睛余光却是暗自瞧着馥娘面上的表情,见她点头,心里才放松一些,继续往下作曲。
怕自己有丁点和馥娘之前做的不一样,张大厨直接叫香姑把锅里炸过那两盘失败品的油舀走,清洗干净,生怕丁点异味都能影响了他接下来的成品味道。
干干净净的锅里倒入新油,旺火烧热。
张大厨也是老师傅了,炸物方子他也有不少,对这一步他还是有信心的。
香姑在灶后头烧火,她是大孙女,是孙子辈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男孩,从小也是被祖父带在身边长大的,给祖父不知道烧了多少年的火,祖孙俩在灶台之间的默契自是不必说。
张大厨做第一盘的时候还有些没摸到诀窍,炸出来的黄鳝歪歪扭扭,没成漂亮卷曲的“盘龙状”。
不过好歹进出厨房四十几年了,第二盘他就能炸出漂亮的“盘龙状”了,这是今日的第三盘,他自然不会失手。
小鳝鱼捞出的时候一条条都卷曲地再漂亮不过了。
他颇有些骄傲地往馥娘的方向瞧去,不过馥娘此时好似没注意到他眼里的那些小得意,正在低头尝他放在灶台一边的调料。
张大厨稍稍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