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说话,只有一蓬接着一蓬的呼吸声,被他清晰听见。
“秋秋,对不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听到周恪非的声音,比年少时低沉,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秋沅鼻尖酸软,想起自己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病床枕下有他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的也是这五个字。
这么漫长的年岁,换来的是他两句对不起。
秋沅只是问他:“你不敢来找我,是不是自己过得好受一点?”。
沉默是有形的,挤压在空气里,越来越薄,最后脆裂。
“不要走。”周恪非说,“我马上去见你。”
年年下班回去,只剩秋沅一人,独守在深秋的夜色里。
好像她一直在等待。
敲门声来的很快。
她去开门,怔在原地。
成叙很早就染了金发,轻淡的沙色,漂过三次。发质损伤严重,枯得有焦黄之意。
所以看到眼前一簇浅金色,秋沅就认出他来。
成叙探头向店里张望:“今天没课,我来看看你。年年回去了吧?就我们两个了?”
那场并不愉快的分手之后,他也许久没出现了。
对他,秋沅感到头疼。
“没必要,你走吧。”
“在一起这么多年,不至于吧。”他厚着脸皮,“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行。”秋沅看着他,说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周恪非要过来,我在等他。”
听了这话,成叙气急败坏,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径自甩手离开。
对秋沅来说,并不意外。
在中学时期,成叙开朗外向,跟谁都玩得到一起去,唯独看周恪非不顺眼。
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周恪非来时,身上有屋外陡降的新雨。
似乎已经在门前徘徊良久。
可能是从公司赶来,他还穿着规整的正装,衣领纽扣系得很严。
下颌线清晰且紧密,显然是在嘴里咬着牙关。
秋沅曾经无数次想象与他再度相遇的画面,真正到了此时此地,却没有不同于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她说:“随便坐吧。”
他坐到沙发上,宽肩窄腰,脊梁笔直。
秋沅递给他一个靠垫。
靠垫是新换的,绒绒软软,塞进怀里像个拥抱。
他的情慢慢在松散。
雨声渐响,掩过沉默里的所有声息。
室内光线低暗,他们互相望住对方。
他的眼光先乱起来,垂下去。
秋沅因此看到,就在他额发下方润洁的皮肤上,依稀刻着一道旧疤。很长,暗红色,蜿蜒向上,隐没在发隙深处。
秋沅端详着他。白的皮肤,浓的眉睫。多么美丽的脸啊,多么丑陋的伤痕。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红皱皱的在发痒。
背叛过去的自己也罢了,起码捉住现在的快乐。
她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用手心去贴合他下颌骨锋利分明的弧线,仰头去寻找他的嘴唇。
唇齿相缠,周恪非目中似有疑问的色彩,不清不楚地问她:“但是秋秋,你和成叙……”
秋沅并不回答,她牵了牵嘴角,却不构成笑意:“你来问我?你有什么资格。”
他的眼睛黯下来,不再说话了。
十年过去,少年意料之中成长为男人,意外的是,他的亲吻却还如此生涩。
男人的脸颊冰凉,气味清淡,接近无嗅,像纯净水一样。
他深深吻她,或是被她吻住。周恪非似乎想闭眼,又忍住了,为的是好好看她,目光依然清澈。
他固执地要找秋沅的眼睛,要看进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