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淮从未听过兔子的叫声,就像后来他也没听到过姜枳渺的哭声。他曾在书上看到,说无声的哭比歇斯底里更悲伤。她被压抑的太久,哪怕在他面前,她也不敢放声哭泣。
姜枳渺闷在他胸膛,泪水濡湿他的衬衫,她贪婪嗅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听他说着回家,心里漫涨出温暖的潮水,渐渐平息了波涛。
回我们的家,回她和哥哥的家。此时,家不是家,而是她的安全屋,里面装满柔软又舒适的、所有她爱的事物,让她留恋,不再感到伤。
姜枳渺停止了哭泣,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的姜知淮心慌。
“阿枳,可以告诉哥吗?”姜知淮低头看着她,循循善诱,“发生了什么事?”
姜枳渺仍然一动不动望着不知道哪一处。
姜知淮拍了拍她的背,想着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就要将她放在座位上:“那先回家吧,好不好。”
“阿枳,累了就睡一会吧,很快就到了。”他轻声哄她,就要离开后座,去前面开车时,姜枳渺突然叫他。
“哥”
“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姜知淮回头,听清她的话后,瞳孔骤然一缩。连忙坐回去,关上车门。
很多话头到了嘴边又被咽下,说出口变成了:“阿枳怎么会这样想……”
“每个人只来一次这个世界,快乐和悲伤都会随着生命一起消失。等到世界上再没有人记得你,你在这个世界所有痕迹,连同别人的记忆,都不见了,那你就真的死亡了。”
姜知淮叹了一口气:“可是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了,你走了之后,哥就没有妹妹了……”他望着远方,好像陷入久远的回忆,声线低落:“以后哥做了排骨该给谁吃呢,以后哥家里只有一个人了……以后哥想你了该怎么办”
他们像是来到同一场梦境,看着中年的姜知淮在空旷的大房子里孤独生活着,再也没有听到过他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他会到姜枳渺房间,在她的床铺坐上一整天。
姜枳渺受不了这种悲伤,她仰起头,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我死不掉,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能被车撞死……”
姜知淮抬手想帮她擦掉眼泪,还没动作,姜枳渺哀鸣一声扑上他肩头:“哥,我好恨啊——”
她说完便一口咬上他肩膀,像是受伤后突遇人类救治的小动物,不可避免地出现应激反应。
说是恨,可她的肩膀不停抖动,力道也越来越轻,直到脱口。在他肩膀上的牙印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姜知淮死死抱着她,想要她咬的更深,想要陪她一起疼。
高速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小汽车。工作日,姜枳渺要回家了。
姜枳渺在后座,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姜知淮的侧影。情绪恢复一潭死水后,人也跟着清醒了很多。
她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他今天过来,是不是又请假了,老板又该责难他了吧。为什么像他这样好的哥哥,没能拥有乖巧懂事的妹妹呢?
姜知淮在等红灯的间隙,抬头看一眼后视镜,猝不及防撞入她泛红的眼眶,“阿枳,别哭,一会眼睛该难受了,马上就到家了。”
“一会回家想吃什么?”姜知淮转移话题,企图让她别沉浸在情绪里,“想吃可乐鸡翅还是盐焗鸡,哥昨天买了好多菜,还有你爱吃的火龙果和橙子……”
姜知淮瞄一眼她低垂的头,继续说:“阿枳,没关系的,别担心,凡事都有哥在呢,哥只要你好好的。”
没过多久就到了家,姜知淮牵着她走进出租屋。一切好像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又有什么不同了,比如鞋柜里多出来的女式拖鞋,明黄色的笑脸,和姜知淮的天蓝色是一对。
心里蓦地想起之前姜知淮说的喜欢的人,姜枳渺没有接姜知淮递过来的拖鞋。
姜知淮动了动手里的鞋子,“嗯?怎么了?”弯腰想去看她怎么了。
姜枳渺偏过头,闷闷开口:“你别拿别人的鞋……”
姜知淮一头雾水,什么别人,这只有他一个人。转念一想,该不会是妹妹以为他和别人同居了吧。
他伸手摸了摸姜枳渺发顶,嘴角漾开清浅的弧度,“没有别人,这就是给你准备的。”
姜枳渺转过头,似是难以置信,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眼前的姜知淮蹲下了身子,自然而然给她换鞋,一边又说:“之前你来的时候,哥这边什么都没有准备,连吹风机都没有,这次应该都差不多了。”
姜知淮站起身,“要去看看嘛,你的小房间。”
在她惊讶的情中,姜知淮牵起她的手,领她到原本书房的位置停下,转头对她笑着说:“去看看吧,你的房间。”
姜枳渺看看房门,又看看他,在他鼓励的眼中,她试探性推开门。
里面被粉刷成浅黄色的墙壁,像是鹅绒一样温和,左边是靠墙的双开玻璃门书柜,里面摆了一些之前遗落在家的教材,还有很多的空地够她放别的东西。
书柜右边,靠窗摆着长条的白色书桌,上面搭建了城堡一样的收纳柜,还可以随意移动,台灯也是纯白色的,下面摆着精致的便签夹,可以写留言条。
再往右边看,是宽度适宜的单人床,比学校的宽,又比刘砚买的小——刘砚买的应该是双人床,是打算用到她结婚的。
之前书房的小沙发,也被姜知淮放在床边了。那原本是他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深刻提醒着他作为兄长,是如何觊觎亲妹妹的。但是在收拾房间的时候,他犹豫再叁,还是保留了,因为那上面有妹妹的痕迹,也是她为他情动的印证。
床上铺着小雏菊花纹的被子,姜枳渺情不自禁走过去,发现边角有一处不太平整,伸手想捋平的时候,姜知淮紧急出声,但为时已晚。
姜枳渺已经摸到了底下拱起的物体,她转头看了看姜知淮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掀开一角,底下乖乖躺着一只超大的泰迪熊玩偶,只露出脑袋,正朝她咧嘴笑,身体还有一大半藏在被子里。
姜枳渺不敢动,疑惑地望向姜知淮。姜知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还有它了。”
“其实原本是想给你惊喜的,上学期一直都没有做伤害自己的事对吧,哥都知道的,阿枳真的特别特别棒!”
姜枳渺听他还在夸她,心里愧疚的不行,她根本没有姜知淮说的那样好,她就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她朝他走近想拥抱他时,姜知淮已经快步走过来了,“阿枳,你值得一切最好的。”
只要她愿意迈出一步,姜知淮什么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