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怀低下头,不知为何也不敢看她,“付先生叫我来的。”
穆余猜到了,转头看向那边阑珊的灯光,心里想明白了大概,她深深叹了口气,苦涩道,“你怎么能来呢……”
徐默怀抿了抿唇,似有些难以启齿,看她的眼也是一言难尽。
“我寻你很久,甚至托人打听到你老家,他们只说你并未回去。怎么可能呢,那日是我送你上的船。”大抵是想起分开那个夜里短暂的亲密,他顿了一瞬,又说,
“我以为你出事,直到付先生寻到我,跟我说,他夫人曾与我有过交情,因为过往曾经,心中有个结,需要我来解。”
穆余不说话,徐默怀知道她已猜到大概,低下头,不敢直视,“小余,付先生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去英国进修……”
“……”是付廷森的做派,她早该想到,付廷森不会耐心与她拉扯周旋,这大抵已经是他比较仁慈的手段。
半晌,她勉强笑了笑,“我是身不由己才留在他身边,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以为你也有不得已,是不是付廷森同样威胁你了……没想到是为自己前途,才不得已来与我撇清关系。”
徐默怀羞愧难当,“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一生一条路就这么宽,我常与你说安时处顺,但要是能搏一搏,谁不想要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一个机会实在太难得。”
都是被困在井中的人,一根杆子落下来,哪会不想顺着爬一爬。和前途比起来,一个女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穆余没想到自己还能够坦然面对,只是无法大度地说出宽容谅解的话。
她清楚这段对话应该在这里就结束,她和徐默怀也只能到这里。
穆余沿原路返回,随脚步走近,交响乐声音又沉又重,仿佛这才回到了现实。
3、
她回到刚才的位置,只见大厅被簇拥的中心,付廷森捏着酒杯游刃有余地应酬,落得空档的功夫回头往她的方向看。
无人看出他的紧绷,也没人发现他看见穆余身影时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一边的林老爷子要与他碰杯,他心情轻松,仰头饮了个干净。
主要流程一走完,林太太便带着人围到穆余身边继续嘘寒问暖,穆余藏起情绪,如刚才一样和她拉扯几句,林太太便和她以姐姐妹妹相称,还约她下次一起玩桥牌打麻将,穆余客客气气地应下。
虚假的礼貌与友好中,付廷森走过来,邀她一起跳舞。
众人见了他自动收声,默契地将目光全投向毫无反应的穆余。
她两手迭在膝上,好一会儿没反应,谁都察觉到他二人之间气氛不对,空气也开始凝滞尴尬。
许久,穆余才说,“我今日这鞋小了半寸……”
付廷森没觉难堪,反而在她面前蹲下来,捏住她小腿,脱了鞋,果真瞧见那脚跟那片皮肤磨得有些红。
“鞋不合脚也不说。”他替她揉了揉,十分关心的模样,随后将她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脱了,让她赤脚踩在自己的皮鞋上,拉她起身。
总之这舞,是必须要跳的。
穆余垫脚踩在他鞋上,由他托着腰,挨得好近,近到付廷森低头就能吻上她额头。
音乐流转间,他们在舞池中央。
付廷森看她发红的眼尾,“看见他了?”
穆余侧过脸贴上他胸口:“是。”
他装模作样地说:“还好你没跟他走。”
穆余没说话,付廷森只觉胸前一片凉意,是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衬衫。付廷森停下牵引的舞步,捏起她的下巴看,她早就委屈地掉眼泪。
“我想回家了。”
付廷森带她离开,坐上车,把人环在怀里,穆余坐在他腿上,一路抽抽嗒嗒的,不知道有多伤心。
付廷森随意给她抹了抹脸,“都说读书人个个高风亮节,十分难对付,我不懂,随口提了个条件,没想到他就愿意放手,倒是省了我的事,他也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哭。”
闻言,穆余更是哭得停不下来,惊天动地的,说起来还是因为年纪小,平时装得再老练,真碰到伤心事依旧像个孩子。
付廷森吻了一下她脸颊,吃到她咸湿的眼泪,“别哭了,你为他哭,我嫉妒得要发疯。”
他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记得那日在码头接吻的两个人那样碍眼,也记得某次她被弄得气急败坏时骂他无趣,比不上她心心念念的徐默怀万分之一。
“我不是在为他哭,我是在为自己哭。”她的平淡人生不再,注定要和付廷森牵扯不清了。
付廷森也知自己过分,捧起她的脸,一下一下啄吻她的唇,像狗一般讨好。
穆余由他舔过一阵,偏头躲开,窝在他颈间怔怔道:“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
“不会。”
穆余含糊应一句,嗅着他身上的红酒香,将舌尖贴上他的皮肤,轻轻扫过,像是在与他的亲昵,又像危险的蛇信子,让他浑身一震。
“穆余……”付廷森低吟一声,单手扣住她后脑,低下头与她交颈,
“对我来讲,不会再有什么会比你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