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当头,他似乎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
这次明微没有避闪,接住他的目光,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好、端详和探究,甚至还有一点点挑衅意味——她不爽刚才在他面前狼狈窘迫,还落荒而逃。
有意思的是,粗石头也没有回避,在袅袅青烟和密密匝匝的经文声中看着她,只是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冷冷清清,什么意图都不存在。
明微有些懊恼,眉心微蹙,不喜欢被无视的感觉,别开脸,偃旗息鼓。
法事结束,已接近中午,楚媛陪明微到餐厅打饭。宫观只提供素斋,明微今天又忘了吃早饭,胃不大舒服,没什么食欲。
她们靠窗坐下,红木窗棂褪色,桌边摆着一只彩绘花瓶,图案类似老版西游记里的仙子。
楚媛打量表妹:“你脸色很差,是不是胃炎又犯了?”
明微摇摇头。
“我房里有胃药,给你拿一颗?”
“不用麻烦,我没事。”
正聊着,坐在斜前方的老奶奶扬手招呼:“邵臣,来这里!”
明微看见粗石头走过去,将黑色冲锋衣搭在椅背,身上是一件很普通的黑t恤,骨架撑着,就算穿粗布烂衫也赏心悦目。
明微心里暗自咀嚼,邵城?邵晨?哪两个字呢?
“你订好房间没有?”楚媛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今晚要留下过夜吗?”
原本她是打算住两天的,不过这会儿改了主意,因为听见粗石头对老太太说,吃完午饭就要下山了。
“你要不要回去探望你奶奶?”明微想起这件事:“听说老人家身体不好,要住院动手术,姨妈和姨父希望你回家看看。”
楚媛没什么表情:“看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医生,还不如留在观里给她祈福。再说了,一旦和父母见面少不了言语争执,奶奶只怕更烦心。”
明微知道表姐的脾气,对家人鲜有留恋,情绪淡薄而稳定,在许多亲戚们眼中她缺乏人情味,甚至没有孝心,但明微可以理解,并且见惯不怪,所以没打算多嘴劝说。
“吃不下就算了吧。”楚媛眼看她眉头紧锁,嘴唇发白:“不要勉强。”
明微确实毫无食欲,后悔不该打饭,道观里不兴浪费食物,师父们都很珍惜粮食,她没好意思倒掉,慢慢塞进嘴里,楚媛帮忙吃了一半,总算光盘,她自己又去洗了碗,这就准备下山。
粗石头也动身,远远地走在她身后。
明微一路琢磨,找个什么由头跟他搭讪呢?两天前初遇,今天又再碰面,难道不算缘分吗?再错过这回,以后大概就见不到了。
她想,要不假装扭伤脚?或者低血糖晕倒?
会不会太假了?
明微忽然心下自嘲,平时接触那些目标男性的时候可没这么瞻前顾后,她的利落和胆量跑哪儿去了?
踌躇间,几个穿汉服的女孩子与她擦肩而过,后面又上来一位年长的游客,坐着滑竿,明微侧身避让,顺势回头看了眼,发现粗石头离得近了些,他腿长,步子比她大,这会儿只有四五米的距离。
她还没决定用哪种方式制造机会,胃部的焦灼感越来越重,湿糟糟,还有些想吐。
完了,急性胃炎又犯了。
明微暗叫倒霉,依她过去的经验,这病发作起来必定吐个天昏地暗,丑态百出就不说了,那呕吐物自己都嫌恶心,还搭什么讪呢。
病痛面前,男人不值一提。明微捂着肚子,花花心思丢到脑后,此刻只想赶紧回到家,别在外边丢人。
脚步加快,就要走到山脚,她实在难受得厉害,冷汗淋淋,四肢虚浮,胃部一阵阵绞痛,双眼发黑。
明微顶不住,就地坐在石阶上,胳膊交叠枕着膝盖,脸埋下去喘息。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沉着,不紧不慢,像鹅卵石坠入深湖,慢慢下沉。
明微忽然有点紧张。
那脚步声来到身旁,没有停留,错身而过。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好在已经快到山脚,缓了会儿,咬牙坚持起身,想着走到景区外就能打车了。
下石阶,又经过一段土路,突然猛地一阵恶心,明微冲到垃圾桶旁边呕吐,胃里一抽一抽地,却并没有吐出什么。
不远处是露天停车场,邵臣慢慢开车出来,见那垃圾桶后面是一块荒草地,戴着草帽的姑娘蹲在那儿摇摇欲坠,苍白的侧脸悬挂大滴汗珠,仿佛就要虚脱。
他犹豫了一会儿,停车下去。
明微脑中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打电话向表姐求助,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麻烦她……
正在苦恼的当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接着明微听见有人问:“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讲不出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就要往地上栽。
邵臣及时握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去医院。”
后来明微觉得自己就像是他从垃圾桶旁边捡走的流浪狗。
坐上车,她摘下碍事的帽子,汗水已经把留海浸湿,贴着脸颊往颈脖蜿蜒。
邵臣按下车窗让她透气。
“是胃病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