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约莫两尺长的彩色方棍斜插在腰间,手中拉动的琴弦钮上用细绳吊个小铁圈,圈内系有穿著布衣的泥塑五男五女。她认得,那是“如意宝童”。在演唱时,折嘎艺人有时会将系著泥偶的线绳拴在手指,随著拨动的乐器声和唱词使这些泥偶手足皆动,用来表达吟唱内容。
舞进大厅的折嘎艺人昆绛桑波在对赞布卓顿深深一个鞠躬後,便再没有多余的跪拜叩头,手中的牛角琴弹拨出一个铮然高亢的长跳音,说唱正式开始了。
“伟大的古格王啊,请让我把兆、缘、运、愿排列起来唱一唱:在八辐天伦天之下,在八瓣莲花地之上,在吉祥宝地的地毯上,缘合天上的星辰,缘合地上的时辰,缘合天空聚群星,缘合星宿皆圆满。呀─嗦嗦呼祭上界,嗦嗦呼祭大梵,首先呼祭天黎明,呼祭旭日东天升,三声呼祭与天齐。朝拜了……”
琴音高远飘渺,好似从天空的殿徐徐洒落。沈穆低厚的声音蕴含来自远古的空灵秘,对灵奉上最诚挚的吟唱。长袖挥扬,错身移步缓慢典雅,流溢出端严的圣,仿若在进行最虔诚的膜拜。浮躁的心逐渐沈淀安宁,人们的色变得柔和端穆,随著吟唱一起向万物诸祷告赞颂。
飘渺的高远琴音逐渐低沈舒缓,沈穆低厚的空灵秘转为潜藏著丝丝疲乏和欣悦的沧桑清朗,昆绛桑波向众人述说起沿途的见闻了。
“……我经过大元的阿拉善盟,跋涉漫漫沙漠,斜照的夕阳喔,染出满地灿烂的黄金。明洁的月亮湖,碧波粼粼荡漾,是姑娘含情的眼眸。注满鲜血的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是战士桀骜的灵魂。黑城的堡垒喔,坚固如巍峨的雪山,却有那敌人不自量地……”
说唱中,牛角琴不知何时停止了弹奏,昆绛桑波抽出腰间的五色木棍时而拖地作骑马奔驰状,时而当作弓箭做射击状,时而作大刀砍劈状,时而又作长鞭挥舞抽打……一根五色木棍被运用得出入化。而他,眨眼是狞恶凶残的敌寇,眨眼是威武雄壮的将军,眨眼是宁死不屈的战士,眨眼是卑贱求饶的俘虏……更是千变万化得让人目不暇接。破旧的毡靴在青石板上交错叠踏,跺脚声一会儿厚重沈凝、一会儿清脆欢快、一会儿舒缓祥和、一会儿急促激烈……马嘶、呐喊、冲锋、奋战、鲜血、刀戈、悲愤、畅快……各种各样的东西纷至沓来,不过一人一棍而已,就将一幅金戈铁马的惨烈战争画卷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恍如身临其境一般。
人们的眼睛紧紧盯著在大厅中说唱的舞蹈身影,情随著唱词跌宕起伏,完全失去自我地沈浸了、沦陷了。
罗朱在听到大元时脑子里嗡地一声懵了,心里翻江倒海,好似黄河溃堤,後面精彩绝伦的黑城之战根本就没听进耳朵。
大元?大元?!
史书记载,元世祖忽必烈建都燕京後,於1271年取《易经》“大哉乾元”之义,改国号为大元。难道说……此时的中原正处於蒙古人统治时期的元朝?!
元朝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民族歧视朝代,把人分为四等:一等是蒙古人;二等是色目人,包括西夏、回回等西北各少数民族;三等是汉人,包括契丹、女真和原来金朝统治下的汉人;四等是南人,指长江以南的汉人和西南各少数民族。蒙古人扎死汉人,只需杖刑五十七下,付给死者家属烧埋银子就行。汉人殴死蒙古人,则要处以死刑,并倾家荡产地赔偿烧埋银子。悲催点的,家属还会不幸沦为奴婢。可以说在元朝统治时期,汉人的社会地位最为低下。有钱的汉人还好过点,那没钱的汉人活得绝对比没钱的蒙古人艰难痛苦十倍不止。如果她真的能顺利逃亡到中原,作为一个无权无势,无钱无貌,模样一看就是汉人的孤身女子,生命也是极度没有保障的啊啊啊!
罗朱在心里狠狠咆哮,但觉眼前一阵晕黑,有种名为绝望的情绪逐渐蔓延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