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卓玛默了默,从黑暗中坐了起来,脆声低笑:“你说得对,罗朱阿姐,我要想著活著的家人,努力活下去,勇敢的博巴女人不该一直沈溺在悲伤中。”
“好妮子。”罗朱勾勾嘴角,心里有些豔羡。能够为活著的人,为爱著的人努力活下去的感觉一定很幸福。只可惜二十年来从她记事起,她就只是为了自己而努力活著。
“罗朱阿姐,我们为什麽不跟著阿兰尼玛走?”振奋起来的格桑卓玛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逃亡上。
“她刚才错误地选择了南方。而且在这种窄小的暗道中逃亡,人一多,就累赘了。”罗朱从袍囊里掏出瑞士军刀,摁下开关,刀柄前方突地射出一道冷白明亮的灯光,最远能见度达到了五米开外。
“为什麽选择南方是错的?”格桑卓玛刚好地发出问题,却被冷不丁出现的白光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张大眼睛惊异地盯著罗朱手里近四寸长的怪刀子。
罗朱手里的这柄瑞士军刀是维氏正宗的“新工作冠军”,刀柄为波浪形的黑色磨砂,拥有二十多项功能,强劲有力的工具能够胜任各种超强度的使用。她花大价钱购买後又花钱请精通机械的人对刀具进行了一定的改装,剔除对她没什麽用的牙签、眼镜改锥等,将指南针、打火机和LDE电筒安装在了刀柄上。驴行近三年,这把刀几乎和她形影不离,帮助她迈过一个又一个困难。穿越到安宁祥和的纳木阿村,这把刀仍是她最好的生活伴侣。只是这刀太过现代化,太过异,她不敢当著村人的面肆无忌惮地使用它。
她没有立刻回答格桑卓玛的问题,而是在她惊的目光下拉出藏在刀柄中足有9厘米长的锋利大刀锁定,黝黑的大眼在LDE电筒的白光中泛出清冷的戾气。
“罗朱阿姐,这是……什麽刀?”格桑卓玛迟疑问道,眼中充斥了几分迷茫和惊怔,面前的罗朱阿姐怎麽忽然间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这是我的多用型工具刀,一直都藏在靴子里,从未拿给你看过。”罗朱解释著,没有抬眼看她。指腹抚过寒光闪烁的不锈钢刀身,盯著内嵌在刀身上的指南针,又随口问道“卓玛,你和人打过架吗?”
“没……没怎麽打过。小时候只要有人欺负我,三个阿兄就会立刻帮我教训回去。”从迷茫惊怔中回的格桑卓玛迅速摇了摇头,唇角因美好的回忆泛起一缕温馨。
“真幸福。”罗朱抬起头冲她一笑,眸子里的清冷戾气瞬间化去,又变成了格桑卓玛熟悉的质朴温顺,“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我打过无数次架,打得头破血流,骨头断折都没人帮过我。”最开始,她以为她惹事生非就能得到父母的关注。後来,则是为了排除独自生活的寂寞。直到爱上了驴行,才没有再随意和人寻衅打架了。
“罗朱阿姐──”格桑卓玛在那双黑亮眼睛的注视下,刚唤出一个名字便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刺痛,像有一根绣花小针在轻轻地扎。
“所以我打架说不定比阿兰尼玛还要厉害,你就放心地跟著我走吧。”罗朱抬手拍上她的肩膀,“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女人,只会保护你一个人。其他的女人是死是活,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
她不是没有想过独自一个人逃,可是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带上格桑卓玛。人没有站在她眼前时,她的心不会有太多的纠结。可当人活生生鲜灵灵地站在她眼前时,她的心却怎麽也冷漠自私不起来。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不熟悉的人做到舍弃无视,却独独对收留她、关心她,与她融洽相处半年的扎西家的人狠不下心,对这第一个和她亲密接触,把她当做姐姐来喜爱的女孩狠不下心。
“罗朱阿姐。”格桑卓玛欢快地伸手抱住她的腰,尾脚上挑的明亮长眼里荡漾出灿烂的笑。她一直知道,她的罗朱阿姐是个冷漠又热心、沈默又多话、孤寂又强悍、温顺又不驯的极为矛盾的女人。没有任何缘由,她就是最喜欢这样的罗朱阿姐,即便这样的罗朱阿姐可能会扔下她独自逃走,她也不会怨恨她的。
“卓玛,这座山峦的西边是高达百米的断崖和深沟,肯定会有暗道出口,我们走。”罗朱拉上她的手,一起并肩往岔道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