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尊便是五通呀,他奶奶的,一个破泥塑像,数百年来,我五通派上下,个个入门都得拜他为师的,此人岂非卑鄙无耻之极?」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好笑,却又不由好:「一个破泥像自然不能教你,那你一身功法却是谁传授的?」
「当然是我师祖地行尊喽!」
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麽说,我说得没错,地行尊才是你真正的师尊嘛!」
「是师祖!」
矮胖子瞪眼纠正道:「我师祖入门後不久,便发觉自己上了大当,白白叫那五通为师,却甚麽好处了没有,平白让人占了老大便宜。不过,既已叫出了口,事情也无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门拜师时,依旧拜五通为师,却拜他自己为师祖,这样一来,这个便宜终於叫我师祖讨了回来!」
说着,矮胖子情大见得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自己岂非又吃亏了?」
矮胖子一呆:「对啊……糟了,糟了,这却如何是好?」
抓头搔耳,踟躇半晌,忽拍腿喜叫:「有了!……将来我让我徒弟也叫我师祖,岂不是两下扯平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脑内一阵空白,知道自己的一声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门规矩从此变易,或许还将传承万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对自己新的决定甚是欢喜赞叹,拍拍尘土,站起身来,道:「好啦,你这烦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啦,可没甚麽再要问的了罢?」
我眼睛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甚麽?」
我笑道:「你为甚那麽怕连护法?」
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将起来:「你这小鬼!再罗里罗嗦打听我的事,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
怒吼声中,呼啸而去。
「小白,下来罢,跑得远远的,一会再回来!」
激走矮胖子後,我从怀中掏出药丸。为恐催熟「碧落花魂」时,伤及无辜,特意将它赶得远远的。
按连护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经於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个时辰,花魂已醉,此时只须运功将它催熟,便可适用了。
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膜,裹着一个蜡丸,也不知里头装的何宝贝。我小心翼翼地把薄膜撕开,将药丸置於掌心,闭目运动,一会掌心发烫,我手中的药丸微微一震,彷佛「醒」了过来,起初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错觉,过得片刻,却发觉药丸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转动,随即转动越来越快,最後竟飞旋起来,飞旋到极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转动,只觉手心微麻,轻微的震动中,药丸离掌悬空,我手掌所发热力,全被它吸吞得一乾二净,掌面一阵急风清凉。
我心知到了紧要关头,忙闭目凝息,掌面平伸,进入「无我」之境,如此方能源源不断地催生体内真气,不至停歇。
我的思觉若有若无,唇角凝笑,浑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躯恍然「大」了起来,一个虚空的躯体无数倍地「高而大」,渐渐壮阔巍峨,顶出通道,淹没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飞的人影,在地窍里呼啸穿行。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过青阳山气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觉贴近,默察一瞬,骇然惊呼:「师尊?」
如此熟悉亲切的青阳真气,而其浩大浑厚处又绝非师兄师姐们可比,不是师尊会是谁?
我喜极欲泣,猛然睁开眼来,见一物朝我脸面撞来,不及思索,我两指一捏,夹住飞来之物,内劲过处,手中之物在我指间纷然粉碎。
我定睛一瞧,糟糕!那脱控飞来的竟然是碧落花魂,怪的是,被捏碎的药丸里边空无一物,四下里也寻不见丝毫掉落的药粉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药物的气息也闻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灵一般消失不见,但此时我却怎有耐心去寻它?——师尊!您老人家竟然还活着麽?
我打心底冒出的欢喜压也压不住,急切中循气感方向追寻,见小白鼠正在通道边玩土,一把捞起,如飞而去。
前行中,那气感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真实。既知它不会突然消失,我心倒变得沉甸甸起来。——师尊,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您既然还活着,怎地却不来寻我?
我一时心酸,一时欢喜。一边默默掠行,一边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说从此不再哭泣了麽,为甚你的眼中却湿热一片?
就快到了!我几乎能嗅到师尊往日发功时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久居青阳采练才能获得的青阳气!只有我们同门才会有并且能互相感应到的青阳气!打小时起与师兄师姐们捉迷藏,我便常凭它来把师兄师姐找到,使得後来,人人都学会把自身的气息敛藏,只是,再怎麽藏闭,却也瞒不过师尊——「丹儿!你又想偷懒了麽?」
每当我躲在一个自以为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尊会突然从不知那个角落里冒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哎呀,我都藏起来了呢!你找不着我的。」
五岁的我被发现了还会这麽说。——「师尊,好痛呀,耳朵被弄掉了!」
十岁时,我用夸张的喊痛让师尊松手。——「师尊,我已经施法禁闭自身了,你怎麽找到我的?」
十三岁时,我第一次惊异师尊的能耐。——「哈,师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损师道尊严呀!」
十五岁我会反戈一击,让师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
如今,我却凭藉着这青阳气,倒把师尊您找到了!
我脑中闪过一幕幕亲切的回忆,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边雨势磅礴,遮天蔽地,又处於黑夜之中,我运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於棋娘的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