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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寸美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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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鸟烈火狂风似的冲下,热浪扑面;冲在最前的太阳乌背上,一个英挺少年昂然而坐,右手抱了一个红衣女子,左手提了两个三寸长的精灵,满脸桀骛不驯的狂野色,不是蚩尤又是谁?

王亦君心中又惊又,蚩尤不是与烈烟石等人前往南翼的朝歌山了么?怎地又到了灵山?又是何时与十日鸟重逢?瞧那随后几只太阳乌背上,柳浪、卜运算元、辛九姑与成猴子面色苍白,身形摇晃,显是受了重伤。

再看蚩尤怀中女子赫然竟是烈烟石,双眼紧闭,脸红似火,香汗淋漓,似乎也受了什么怪的内伤:心中大震,不知他们这一路上遇见了什么艰难险阻?

蚩尤闻声大喜,叫道:“王亦君!怎么是你!”

柳浪等人齐声叫道:“城主!”

惨白的脸上登时露出欢喜的色。话音未落,红影扑闪,热浪迫人,十日鸟呼啸着降落草地,大步朝王亦君围拢奔踏来,巨喙齐啄,欢声鸣啼,甚是亲热。

蚩尤跳下鸟背,将那两个树精随手一抛,不顾那边传来的尖叫怒骂声,喜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们怎地也到了此处?八郡主身受重伤,所以柳浪才提议将她带到这里来。”

瞧见六侯爷与真珠旁边那素不相识的洛姬雅,微微一楞。

王亦君微笑道:“说来话长。”

手指轻搭烈烟石脉搏,只觉一股烈猛无匹的热浪突然从指尖猛扑而来,凌乱狂肆,丝毫不似她体内修行真气。以他真气之猛,亦被这古怪的热浪立时震得后退一步,手指如灼。心中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蚩尤勾住他的肩膀,拉到一旁,低声将这数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王亦君听到此处,方了解来龙去脉,皱眉道:“难道那南阳仙子的元又钻入八郡主体内吗?”

蚩尤一惊,又摇头道:“应当不是!南阳仙子既然被封印于帝女桑内,如果没有解印器与解印诀,决计出不了帝女桑。”

王亦君点头道:“那多半是情火入体了。”

听见灵山十巫一旁吵吵闹闹,巫咸道:“我五弟、六弟看上这十只大麻雀了,既然它们是你朋友,那便拿来做第三场比试的赌注。”

王亦君心中一动:“不如就以医治八郡主做为对等赌注。”

当下向蚩尤传音解释“药之争”之事。蚩尤对王亦君极有信心,点头答应。

王亦君当下将医治烈烟石之事提出,灵山十巫浑不在意,满口答应。巫彭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开始吧!”

众人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正式开始这大荒药之争。姬远玄见众人都已坐定,便道:“第一回合,请双方出示赌注。”

洛姬雅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那水晶石瓶,放在王亦君身前,道:“西海蓝泥驻颜膏一瓶。”

那水晶瓶在月光下闪着淡蓝色的光晕,异香扑鼻,众人都觉精大振。

巫姑、巫真瞧得眉开眼笑,一边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水晶瓶收回,一边将一张羊皮字据放在身前,“灵山三百六十种珍稀药草欠据一份。”

姬远玄稍作验证,“赌注无误,请灵山十巫先出题吧!”

巫姑、巫真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王亦君,笑道:“俊小子,准备好了吗?”

王亦君微笑叉手胸前,手掌抚住怀中《百草注》笑道:“仙子请吧!”

巫姑、巫真探手风中,朝着周围黑暗丛林轻轻招展;光芒闪动中,五株药草缓缓平移飞到,轻飘飘地落在王亦君的面前。

王亦君凝望去,那五株药草果然都是极为罕见之物:第一株晶莹透明如冰雪,三角银叶层叠三片为一簇,花如酒杯,六瓣四芯,冰莹剔透。第二株绚烂如火,并蒂红花,赤叶浑圆,叶片上有泪痕似的斑点。第三株乃是萝卜似的根茎植物,淡紫色的叶子,根茎浑圆,下有分叉,月光下瞧来,倒像是雪白丰满的女子肢体。第四株颇为特异,六枝同根,每枝上有叶子七片,每片均为不同颜色,五彩缤纷,眼花缭乱。第五株又细又黑,有花无叶,花瓣细如针,微微带波浪形状。

王亦君微微一笑,凝聚意,记事珠在腹中急速转动。眼前轰然一亮,那《百草注》彷佛在他脑中一页一页急速翻过,每一行宇每一幅图都历历在目,了了分明。突然之间,他瞧见了第二株药草的图谱:心中大喜,右手举起那三尺来长的褐色七节鞭,煞有介事地轻轻敲打火红色的草茎,微笑道:“泪美人眼,味辛温,花剧毒,服之失明。叶可研磨为汁,主治五脏邪气,风寒湿痹,补中益气,长毛发令黑。”

想起巫姑、巫真酷好美容:心念一动,笑道:“是了,两位仙子姐姐是拿这泪美人眼的叶子保养头发的吧!”

灵山十巫面色微变,这泪美人眼花叶两异,普通人即便见过,也难以说得这般清楚,瞧不出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果然有过人之能。巫姑、巫真更是诧异不已,笑道:“俊小子,你当真聪明得紧,这泪美人眼的浆汁便是姐姐自制的洗发水啦!”

王亦君哈哈一笑,脑中飞闪,刹那间又找到第五株药草的图谱,当下挥鞭轻敲,大声道:“蛟箭刺,味苦寒,有毒,主治大水面目四肢浮肿,下水。令人吐。生山泽。”

王亦君又连续找着了第一株与第四株的图谱,鞭子敲击道:“玉杯花。花瓣,味甘平。主令人悦泽,好颜色,益气不饥。花叶,味甘寒。有毒,主治五藏六腑寒热羸瘦,破五淋,利小便。”

笑道:“这与泪美人眼又有些相似,不过花叶颠倒。这花瓣可以护肤美容,两位姐姐尽管多吃。”

灵山十巫惊诧更盛,这玉杯花普天之下只有灵山上才有,这小子初次来此,怎地了解得如此清楚?分辨有毒无毒倒也罢了,竟将药草味性每每说得如此鞭辟入里,比他们还要精确,难道当真是他手中“赭鞭”之功吗?

巫咸、巫彭满心狐疑,见洛姬雅笑靥如花,甜蜜蜜地瞧着王亦君,似乎胜券在握,心中惊疑更盛。

王亦君敲鞭笑道:“这根药草就更加有趣了,叫做霓裳草,四十二片叶子每片都有不同药性,片片剧毒,但若是混在一处煎烧,药汁却有美肤之效。只是不可服用过勤,否则就要中毒啦!”

巫姑、巫真惊佩万分,凝视他的眼更加炽热多情。巫真颤声道:“好厉害的俊小子!巫真当真要喜欢上他啦!”

王亦君敲击最后那株根茎草药,点头道:“就是它了。紫芝果,味甘温。主治耳聋,利关节,保,益精气,坚筋骨,好颜色。久食轻身不老,延年仙。一名木芝实,生山谷。这五种药草中,完全无毒的上品草药,便是这紫芝果。”

将它提起,双手真气蓬然,轻轻环绕旋转,登时将紫芝果外皮除去,送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咬嚼起来。

姬远玄微笑道:“龙太子已经过了此关。现在请龙太子出题吧!”

洛姬雅笑道:“题目来了。”

双袖一抖,五根药草笔直飞出,落在巫姑、巫真面前。

灵山十巫齐齐“咦”了一声,满脸惊讶。王亦君一望之下也颇觉怪。那五株药草长得极为古怪,以他对草药的常识来看,天下决计不可能长出这等构造的植物。第一株药草极似香花木,但偏生枝叶上又长了个肉瘤似的根茎。第二株枝茎两半极不对称,花叶各异,倒像是取不同植物拼凑在一处。其余三根也是类此,怪异之极。

当下凝聚意,转动记事珠查询《百草注》出乎意料之外,反覆三遍竟都没有找着与之相符的药草图谱。

心中大为讶异,转头望向洛姬雅,见她眼中满是捉狭之意,突然恍然大悟。

果然,只听巫抵、巫盼叫道:“是了!臭丫头,定是你学我们哥俩,将不同药性的花草嫁接在一处,做成这古怪的东西!”

巫姑、巫真愁眉苦脸地盯着这五种药草,唉声叹气道:“七哥、八哥,都怪你们,现下这臭丫头也学会使诈啦!”

巫咸道:“九妹、十妹,用这赭鞭试试。”

那根光泽圆润的褐色七节鞭缓缓地飞了起来,带着闪闪黄芒落到巫姑、巫真身前。巫姑、巫真素手齐摇,彩光眩目,赭鞭随之飞起,鞭梢斜斜向下,轻轻敲击第一根药草。

敲了十余下,赭鞭、药草仍是殊无反应。改换敲击余下那四株药草,也仍然毫无变化。

灵山十巫大,农这根赭鞭极具灵力,只要鞭击任何药草,赭鞭上便可以出现色彩变化,从而判断药草的性味等属性。自从使诈由农手中嬴来此鞭后,他们试过多次,每次必奏效,但像今日这般殊无反应,却是见所未见的怪事。

巫姑、巫真蹙眉瞪眼,一筹莫展。望了望那瓶西海蓝泥,满心不甘,对视一眼,齐齐跺脚道:“拼了!”

双手一勾,那株枝叶上长了肉瘤根茎的药草徐徐飞起,横空飞渡到她们身前。

两个三寸美人站在这株药草前轻轻咬嚼,不过三口,齐齐发出痛吟声,面色惨白,翻身越翻身跃开,那株草药登时落地。灵山八巫大惊纷纷围拢而上,巫咸,巫彭更是紧张无比,叠声询问。八巫纷纷取出辟毒灵药给二人服下,过了片刻,巫姑、巫真面色才从苍白转为正常。

洛姬雅格格笑道:“这株才是无毒的,瞧清楚啦!”

指风弹处,其中一株碧绿色的形怪草飘然而起,飞到王亦君面前。芳香扑鼻,王亦君微笑着将它送入口中咀嚼。一股辛寒咧香直贯腹中。

灵山十巫见王亦君泰然嚼之,回味无穷,不得不低头认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大觉古怪。姬远玄目中也露出惊异之色,似是没有想到号称大荒第一医的灵山十巫竟在第一回合的比试中就败给王亦君,咳嗽一声道:“第一回合,农弟子王亦君胜出。”

姬远玄道:“第二回合,请双方出示赌注。”

众人眼光齐齐向真珠望去,真珠满脸腓红,低下头轻轻地移坐到前边,蚩尤等人不知究竟,无不骇然。六侯爷遂回头与他们细细解说。王亦君心中大凛,凝望真珠,见她低首垂眉,怯生生地跪坐在月光里,发丝飞舞,娇躯微颤,似是不胜夜风的簌簌芙蓉。

洛姬雅微笑着双袖飞扬,又飞出五株药草,旋转着落在巫抵、巫盼身前的草地上。巫抵、巫盼两人双臂挥舞,白光缭绕,那根赭鞭再次徐徐飞起,飞到那白菜上方,稍稍倾斜,雨点般地急速敲击,不料那赭鞭依旧动静全无。

巫盼、巫抵恼羞成怒,恨恨地将赭鞭抛落到一旁,呸了一声道:“他奶奶的,不用这劳什子的赭鞭,我们一样能分辨出来。”

两人凑近五种植物又闻又嗅,脸上惊异之色却越来越浓。

两人闻了半晌,越发惊诧。这五棵植物长得明明了了,但气味却是瞬息万变,有时像是此物,有时又像是彼物。巫盼冷笑道:“他奶奶的,定是这臭丫头种植之时,将其他药草的提炼素注入其中,弄得这般稀古怪。”

巫盼、巫抵突然齐声叫道:“是了!这臭丫头想用这气味来吓唬咱们!白菜明明就是白菜,她以为我们不敢吃吗?”

两人哈哈大笑,大摇大摆走到那株白菜旁,偷瞥洛姬雅与王亦君,见他们微笑不语,心中不由又开始犯虚,踌躇不决。见巫咸、巫彭不耐烦地盯着他们,只好咬咬牙,张口咬嚼起来。

两人嚼了一阵,见无异样,登时大喜,放心大嚼,口中哈哈笑道:“他奶奶的,险些上了这臭丫头的恶当。”

话音未落,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大变,双手捂住肚子“哎哟”乱叫,一连放了十余个又臭又响的屁,慌不择路地朝林中跑去。

八巫又惊又怒,巫咸叫道:“他奶奶的,臭丫头,你定然是在使诈!这五颗药草都让你动过手脚了!”

洛姬雅撇嘴冷笑道:“可笑呀可笑,原来自称大荒第一药的灵山十巫,乃是输了只会耍赖的笨蛋。北海冰霜穿肠菜竟然认不出来,非说是白菜,当真是笑死人了!”

扬眉挥袖道:“瞧清楚了!这长得像藜芦的靓心叶,才是无毒的哩!”

那株如藜芦似的药草又平平飞起,落到王亦君手上。

王亦君将外层剥离,送入口中,微笑咀嚼咽下。八巫满脸悻悻,但心中却是依旧惊疑,均想:“北海冰霜穿肠菜?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

巫抵、巫盼半晌方回,提着裤子喋喋不休地行到半路,突然又眉头一皱,大呼小叫,捂着肚子折返林中。

久等二人不回,遂由巫咸、巫彭代出其题。五株药草又是见所未见,王亦君疾转记事珠,闭目搜寻半晌,才轻敲鞭子,将这五株药草的性味一一道来。

八巫面色更显难看,惊疑益重,眼珠随着王亦君的鞭子敲击而上下跳动。当王亦君终于选定无毒药草施施然吞入之时,八巫尽显颓然之色。五局之中,他们已输其二,想要保住这“药”尊号,只有将此后三场尽数赢下。

真珠见王亦君赢了此局,悬吊了半天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全身发软,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只得红着脸任由六侯爷轻轻扶起,搀回原处。

第三局由那说话颠三倒四的巫即、巫罗对决王亦君。两人长得方头方脑,傻里傻气,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

巫罗、巫即手掌轻拍,左侧的手掌巨树上光芒闪动,闪电似的落下五颗东西,在草地上轻轻打滚定住。王亦君定睛望去,见那五个东西果然都极为古怪,第一个像是牛角,但色泽艳丽,顶上又有两个小犄角。第二个黑黝黝的一团不知是什么物事。第三个像是乌龟壳,但边缘有锯齿,当中又有几根尖刺。第四个是橘黄色,环绕绿色斑带的小甲虫,第五个浑圆细长,宛如猪尾,但满布红色斑点。

王亦君凝闭目,在脑中飞快搜寻,但反覆了七、八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与之匹配的药物图谱。正自焦急,听见洛姬雅传音道:“笨蛋,这五个东西如果是巫抵、巫盼最近拼凑的怪物,你那《百草注》上自然没有啦!先对照形状,后色泽,次气味。瞧准了,赌上一赌。”

王亦君心想:“是了,他们既是将动物肢体拼凑嫁接,必有裂缝,我先用真气测出裂缝在何处,自然就可以看出原先的形状了。”

当下气如潮汐,顺着经脉直入那褐色竹鞭之中,绿光隐隐吞吐,轻轻敲击第一个怪角。

碧木真气顺着竹鞭灌注怪角,那怪角微微一震,登时泛起几道绿线。“吃吃”轻响,真气从这绿线中溢出,跳跃不定。众人看得又惊又,不知他在做甚。洛姬雅却是心中大喜,笑吟吟地传音道:“好情郎,果然聪明得紧!”

王亦君一面在脑中那翻飞的《百草注》影像中,迅速搜索所有兽角图谱,一面仔细辨析那怪角被真气切割后的形状。不消片刻工夫,便一一辨出那怪角原来是火牛角嫁接上金角兕,又转植以天羊角而成。

当下哈哈笑道:“金角兕,味苦寒。主治百毒蛊注,邪鬼瘴气,杀钩吻鸠羽蛇毒,除邪,不迷惑魇寐。久服轻身。天羊角,味咸寒。主明目益气起阴,去恶血注下,辟蛊毒恶鬼不祥,安心气,常不魇寐。久服强筋骨轻身。嘿嘿,这两种兽角原本都是微毒之物,但偏偏嫁接在这火牛角上,就成了剧毒之药了。”

灵山十巫微微变色,没想到他竟能将巫抵、巫盼集结天下三大兽的杰作一语道破,心中惊诧畏惧之意更盛。王亦君依法炮制,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将三个古怪虫兽药物一一道出。只有那黑黝黝的一团不知是什么,真气注入,恶臭逼人。

洛姬雅见他冥思苦想,忍不住叹气传音道:“呆子,怎地突然变得傻啦!你闻那气味臭不可挡,定是那两个家伙混杂的兽粪。说不定掺了他们自己的也未可知。”

王亦君吓了一跳,见那八巫目光闪烁,不怀好意,只有巫真、巫姑满脸晕红,目中不忍。再扫望远处草丛,巫抵、巫盼探头探脑,满脸紧张期待的色,登时恍然:“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四样兽药都有剧毒,只有这粪便无毒,这几个老妖精,成心想要耍我了。”

心中忿忿,但又忍不住莞尔。忖道:“此局极为重要,难道我当真要将这粪便吞下吗?”

心中大感踌躇。

巫咸、巫彭叫道:“臭小子,你不敢吃么?那便是自动放弃了?”

王亦君还未回答,洛姬雅己抢道:“是,我们放弃啦!这五个兽药中哪一个无毒?你们吃了让我瞧瞧。”

挑眉微笑,满脸捉狭。

王亦君微微一楞,心想她必定已有对策,当下也就稍稍放心。见她以牙还牙,让灵山十巫自食其果,心中登时大乐,笑道:“我看这五种都有剧毒,他们想要耍诈。”

八巫脸色古怪,顾左右而言他。姬远玄微笑道:“巫罗、巫即前辈,倘若你们不能证明这五种药物中有一种是无毒,那么便是使诈取巧,这一场不必再比,也是你们输啦!”

巫咸、巫彭道:“五弟、六弟!吃了让他们瞧瞧!”

巫罗、巫即苦着脸,将那黑黝黝的粪便一点点吃了下去,恶臭弥散。

洛姬雅嫣然道:“该我们出题啦!”

又从袖中抛掷出五样药物。如上轮一般,那五物也都是极为普通的药草,王亦君无须借助记事珠也可一眼分辨出。

有巫抵、巫盼前车之鉴,巫即、巫罗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围绕那五株药草闻嗅了半天,口中喃喃道:“怪!怪!不对的,气味,变化的。”

踌躇不决之下,又将那赭鞭隔空调起,接连敲击。但与此前两场相同,那赭鞭依旧是毫无反应。

两人挑拣半晌,终于选定一株水鸶草咬嚼。刚刚咬了两口,立时面色发青,弯腰呕吐起来,忙不叠地掏出药丹服下。

洛姬雅笑道:“你当这是水鸶草么?堂堂灵山十巫,竟连水鸶草与离魂草也分辨不出吗?”

露山十巫听她幸灾乐祸的挖苦,心中既怒又。眼见她将一株荆蓝花似的毒草送到王亦君面前,王亦君安然无恙地咀嚼吞咽,虽有诸多疑团,也无话可说。

第三局便以双方打平告终,双方赌注自动累积至第四场。灵山十巫大为紧张,即便后面两场尽数胜出,也不过是平局而已,仍然还要进行第六局甚至第七局的比试。但只要再平一场,他们这“药”的尊号就要被这小子夺走了。十巫围聚一起,叽哩咕噜地密议了一阵。

第四场由巫谢、巫礼对决王亦君。洛姬雅此次出示的五样药草都是大荒少有的珍稀之品。巫谢、巫礼头顶高冠,缓步环绕,口中抑扬顿挫,品鉴不休。两人引经据典,口泊飞溅,终于选定一株药草。吞服之后,彼此目光炯炯,两两相望,眼见无事,这才舒了一口气,叹道:“嗟夫!”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巫礼、巫谢“嗟夫!”

一声,长袖飘飘,五颗圆物从树上旋转落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王亦君面前。众人定睛望去,“啊”地一声惊呼,十巫满脸得色,冷笑不止。五颗圆石竟是一模一样,都是拇指大小,光滑圆润,在月光下闪着淡黄色的光泽。就连上面的七颗碧绿色斑点的位置和大小也都是一模一样。

王亦君腹中记事珠飞旋不已,脑中《百草注》反覆翻转,终于找到这五颗圆石的图谱,书上写道:“七星温玉,味甘平。主治五脏百病。柔筋强骨、安魂魄、长肌肉、益气,久服耐寒暑,不饥渴,不老仙。人临死服五斤,死三年色不变。”

乃是玉石中的极品。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相像的玉石。

王亦君集聚念力于那五颗圆石。凝分辨,竟瞧不出一点区别来。当下将竹鞭轻敲五块圆石,真气流转穿行,在圆石上环绕渗透。试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一丝裂纹。心中大,难道这五颗石头当真是天然而成的么?

形状、颜色、气味无丝毫差异,其药理性味难道当真有天壤之别?

目光朝洛姬雅瞥去,她大眼扑闪,眼中也满是迷惑之色。又见那十巫满脸得意,悠然自得,似是笃定他无法辨别出来。

王亦君心中突然一动:“即使这五颗圆石中,有一颗无毒,这十个妖精自己能分辨出么?”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哈哈笑道:“是了,是这颗。这颗才是真正的七星温玉!”

竹鞭一震,其中一颗跳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

留意那十巫色,惊疑、担忧、期待、紧张都有之,果然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那颗才是真正无毒的七星温玉。王亦君心道:“管它是否有毒,就算有毒,我也用全身真气将它逼住,装做未中毒。等比试结束之后,再让洛妖女解毒。”

当下一咬牙,就要抛入嘴中。

就在这一瞬间,王亦君忽然瞥见姬远玄正凝望着他微微摇头,目光一转,凝聚在第三颗圆石上。王亦君一凛:“难道他知道哪颗无毒么?”

又是猛地一震:“是了!在那松树林中,他便是以辟毒珠使得洛姬雅不能奈他何。难道他现下也是以那辟毒珠测出第三颗圆石才是无毒的吗?”

他与姬远玄颇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意,笃定他决计不会欺骗自己,当下精大震,哈哈笑道:“仔细闻闻,好像又不是这颗。”

将那圆石又丢了回去。竹鞭一抖,将第三颗圆石挑了起来,笑道:“是了!是这一颗!”

众人屏息凝,紧张观望。只见王亦君仰颈张口,将那圆石陡然吞入。方甫微笑闭目,欣然吞下,突然面色大变,全身一震,双手紧紧抓住咽喉,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众人大惊,蚩尤彷佛当头被敲了一板棍,全身一晃,猛地跳了起来,叫道:“王亦君!”

冲了上去。洛姬雅、六侯爷等人也纷纷跳起跃上。真珠全身大震,泪眼盈盈,张大嘴发不出声来,脑中嗡然,险些便要晕倒。

灵山十巫除了巫咸、巫彭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之外、其余八巫也纷纷露出不忍的色。巫真、巫姑更是尖叫着飞奔而去。

蚩尤一把将王亦君扶住,双掌疾拍他的后背,雄浑真气澎湃涌入。王亦君微微一震,长身仰头,费力吞咽,面色登时好转,摆手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大一块石头,险些将我噎死。”

众人登时舒了一口气,笑骂不己。蚩尤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没咽死,先将我们吓死了!”

姬远玄微笑道:“这一局双方又平了。五局虽然没有结束,但前四局龙太子赢了两局,平了两局,已经提前胜出,这大荒第一药的名号便是农弟子王亦君的了。”

蚩尤等人大喜欢呼。灵山十巫个个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想不到竟彻彻底底栽在这小子身上了。巫抵、巫盼悻悻将那赭鞭远远抛飞,喃喃道:“他奶奶的,若非这狗屁赭鞭,我早就赢了这臭小子。”

洛姬雅笑吟吟道:“我们虽然已经赢了,但这第三局、第四局的赌注还没有着落,只能在第五局中一并决定。不知十位老妖精还敢不敢比这第五局呢?”

巫抵叫道:“他奶奶的,臭丫头,这小于拿了赭鞭自然占尽上风,这般比试太不公平。不比了,不比了!”

灵山众巫纷纷叫道:“太不公平,不比了!”

洛姬雅拍手笑道:“早知灵山十妖又胆小又无赖,输不起了。”

成猴子等人限着起哄,嘲笑不已。王亦君与蚩尢心中均想:“倘若不决出第五局胜负,烈烟石的怪病就无法医治了,当下也跟着叫起来。

灵山十巫气得暴跳如雷,巫咸、巫彭哇哇叫道:“他奶奶的,灵山十巫乃是天下第一医,难道会怕你们这些乳臭小子吗?”

巫真叫道:“若是要再比第五局,俊小子就得丢开那赭鞭,和我大哥、二哥公平比试。”

众巫纷纷附和。

王亦君大喜,与洛姬雅使了个眼色:心领会,故意装做满脸为难之色,沈吟半晌,方勉强道:“既然仙女姐姐开口,那么王亦君就不用师父这赭鞭,与你们比试一回吧!”

众巫大喜,巫咸、巫彭眼珠乱转,又叫道:“倘若要比试第五局,你们的赌注还得加上一加!”

洛姬雅怒道:“什么?说好之事,又想耍赖吗?”

巫咸、巫彭道:“臭丫头,你那药鼎怎能与我们伏羲牙匹配?倘若加上你们那赭鞭还差不多!”

王亦君用这竹鞭比试了四局,知道这竹鞭殊无灵力,见他们眼馋此物:心中暗暗好笑。洛姬雅满脸不情不愿,与十巫争执了半晌,方才大呼倒楣,做出重大让步,同意以这帝赭鞭替代药鼎,做为第五局的赌注。

灵山十巫眉飞色舞,暗自欢喜。

当下众人坐回原位,重新开始第五局的比试。姬远玄又将规则重新说了一遍,双方将赌注各自压上。王亦君色恭敬地将那竹鞭捧过头项,口中念念有词,端端正正地放在左侧。十巫目光发直地盯着那竹鞭,满脸贪婪。

巫咸、巫彭双手挥舞,一颗三尺长的青色獠牙缓缓飞到众人面前,光泽隐隐,敲之有青铜声响,显是洛姬雅志在必得的伏羲牙。

巫咸、巫彭冷笑道:“臭小子,倘若这五颗药草你也能分辨得出来,我就服了你啦!”

话音未落,草地突然裂开,五棵幼绿的嫩芽从裂缝之中缓缓地钻了出来,在夜风中簌簌抖动。细枝摆舞,袅娜上升,逐渐变大;枝干上突然长出嫩枝,迅速生长,瞬间绿叶缤纷开放。

月光如水,这五株幼嫩的细草瞬息之间就长成了三尺高的葱笼药草。众人无不瞧得目瞪口杲。一阵风吹来,五棵草轻轻摇摆,细枝上忽然次第长出淡红的花蕾,无数花瓣徐徐张开,奼紫嫣红。又一阵凉风吹来,落英缤纷。那红色花瓣纷纷凋零,掉了一地。

真珠轻呼一声,捡起一片花瓣,眼中满是惋惜的情。突然夜风拂面,满头青丝飞扬卷舞,漫漫落红从她眼前、耳边飞过,黏在她的发鬓与肩头,略作停顿,又随风飘摇。

那五株花草在风中急速蔫萎,刹那之间花落叶枯,垂落在地。只有细枝上悬了两颗艳红色的小果子,轻轻摇晃,色泽鲜艳依旧。这五株花草从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直至枯萎,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王亦君心中突起怅惘之意,忽然想起当日在玉屏山中峰天湖小亭中,看见的《刹那芳华》的歌词来。“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这花草枯荣于刹那,人生纵有百年,相比浩瀚时空,不亦复如是?心中蓦地一阵悲凉,怔怔不语。

洛姬雅道:“老妖精,从哪儿寻来这“刹那芳华””

却听巫咸得意道:“臭丫头,你号称大荒第一毒女,当真是浪得虚名了。这五株花草中只有一株是“刹那芳华”另外四株乃是“弹指红颜老””

洛姬雅大吃一惊道:“弹指红颜老?”

巫姑、巫真叹道:“不错!相传这是仙界才有的花,与“刹那芳华”外观丝毫没有差别,但是果实中却有剧毒。传说是天上仙子犯了天规,要被谪落凡尘时所化的魂魄寄生草,因此这果实中都是怨毒。”

洛姬雅眯起眼睛,凝视那五株花草,将信将疑。“弹指红颜老”乃是传说中的异草,不想却当真出现在眼前。王亦君见姬远玄望着那五株药草,皱眉不语,满脸惑然。心道:“想来这仙界花之毒,就连人间器辟毒珠也无法辨别出了。”

巫真、巫姑凝视着王亦君,蹙眉道:“俊小子,你可要想清楚啦!这“弹指红颜老”乃是仙界毒,人间可没有解救之药。即便是在这灵山上,也找不出一味可以稍稍缓解的药草。倘若你选错了,姐姐想救你也救不得了。”

众人间言无不大凛。王亦君见洛姬雅与那姬远玄满脸都是担忧惶急之色,微微一笑,施施然弯腰,随手将一株花草的红果摘下,往口中送去。

众人齐齐惊呼。王亦君扭头望去,见六侯爷、成猴子、卜运算元、辛九姑满脸忧惧;洛姬雅面色苍白;真珠紧咬嘴唇,泪眼迷蒙;蚩尤横眉怒目,又急又气。王亦君微微一笑,将那红果送入了口中。

一股怪的滋味在舌上泛开,先是清甜,继而酸涩,转为辛苦,又变为麻辣。当那果肉吞入咽喉,唇齿留香,余味则是淡淡的酸甜。众人见他闭目站立,微笑不语:心中极是紧张。

忽听巫真、巫姑叹道:“傻小子,你赢啦!”

众人间言大喜、狂呼跳跃。蚩尤仰天长啸,十日鸟在那狂吼声中冲天飞起,嗷嗷盘旋。真珠泪水汹涌,心中激动得迸爆开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奔上前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王亦君,但终究不敢。

洛姬雅笑道:“原来如此。那五株想必都是“刹那芳华”吧?你们这些老妖精想吓唬我的情郎么?”

巫咸、巫彭翻了翻白眼道:“他奶奶的,老子又不是仙,哪儿摘“弹指红颜老”去?”

洛姬雅格格笑道:“好啦!现在轮到我们出题了。”

从袖中取出五株锯齿长叶的药草,横铺在草地上,甜声笑道:“这五株草中,四株是断肠草,只有一株是无毒的断愁草。你们能分辨得出么?”

断肠草号称天下至毒之草,即便是当年农,也险些死于这断肠草下。但这毒药草偏生又有三种同属同形但却无毒的姊妹草。想要分辨出彼此,实是极为困难之事。

灵山十巫围绕在那五株草药面前嗅闻不己。叽里咕噜地商议了半晌,巫咸冷笑道:“臭丫头,你也想诈我们哪?这五株都是断肠草。我们自然不敢吞服,这臭小子敢吗?”

洛姬雅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好情郎,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将第三株草药凭空抛向王亦君。王亦君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今天也不知吃了几根草,都快变成山羊了。”

微笑接过,放入口中咀嚼吞服。

滋味辛寒苦涩,入喉如刀割,但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灵山十巫紧张地望着他,见他过了许久仍是脸色如常,心中沮丧失望,登时纷纷跌坐地上。六侯爷等人齐声欢呼。洛姬雅捡起那伏羲牙悠然道:“这伏羲牙乃是灵山至宝,你们竟连它也输了,当真是愧对祖宗呢!”

王亦君走到洛姬雅身旁,微笑道:“仙子,我只答应你到此处搜集三百六十种天下毒。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伏羲牙就还给他们吧!”

洛姬雅笑吟吟地瞟着他,红扑扑的苹果脸上酒窝深深,甜声道:“你倒心软得很!好吧!反正这劳什子蛀牙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就送了你做人情吧!”

竟果真将那伏羲牙递送给王亦君。

王亦君见她背着双手,一蹦一跳地走开,转头微微一笑,不再多想,“十位前辈,只要你们答应从今往后,免收任何草药,尽心尽力地为所有到山下问诊的病人看病,这伏羲牙我便双手奉还。”

灵山十巫哇哇乱叫,争吵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巫咸、巫彭喃喃道:“倘若大荒所有病人部跑来找老子看病,老子岂不累死?”

王亦君笑道:“这有何难?你们不能立书讲学,让你们弟子帮你们为百姓看病么?”

十巫面面相觑,纷纷大喜道:“是极是极!”

明月朗朗,夜风簌簌。王亦君、蚩尤等人在两株手掌巨树之间徘徊,等候真珠与烈烟石的消息。巨树洞中光芒晃动,人影伸缩,王亦君的心也随之跳动。

当是时,突听成猴子叫道:“真珠姑娘出来了!”

王亦君心中一震,回头望去。只见真珠低着头袅袅娜娜地走出。六侯爷“咦”了一声讶然道:“你……你没有换一双腿吗?”

众人纷纷凝注她那雪白纤巧的双足,丝毫分辨不出。但心想:以六侯爷对女人肢体的眼力,应当决计不会看错,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真珠低头不答,红着脸从众人中间穿过。王亦君见真珠低头朝林中走去,连忙大步追上。见她低头疾行,双颊晕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登时惊道:“真珠姑娘,怎么了?”

真珠听他关心发问,登时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王亦君怜心大起,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是那两个精灵吓坏了你吗?”

真珠咬着唇接连摇头,泪水一颗颗从尖尖的下巴上滴落。王亦君最看不得女人掉泪,连忙伸手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真珠全身颤动,轻轻拨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红着脸低声道:“别……”

王亦君微微尴尬,微笑道:“对不住,我轻浮了。”

真珠连连摇头,低头半晌,几次欲语还休,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道:“不!我……我……我喜欢……”

声音细不可闻,脸羞红得如熟透的苹果,全身颤抖,那一个“你”字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

王亦君心中一荡,涌起无限柔情,微笑道:“我知道。”

真珠“啊”地一声,靠在一株树上,羞不可抑,不敢抬头望他一眼。突然眼圈又是一红,低声道:“王城主,真珠真是自私,你一定讨厌我了吧?”

王亦君大,讶然道:“真珠姑娘何出此言?”

真珠道:“真珠知道,喜欢……喜欢一个人,是应该不计较自己,全心全意地为他好,让他快乐。”

话音细微颤动,实是鼓足了万分的勇气。

“但是真珠却依然自私地想要……想要……想要陪在城主身边,甚至连爹爹、姥姥、鲛人国的乡亲百姓都不顾……却没有想到,这样会让城主多么地为难。”

说到此处,已是珠泪簌簌。

王亦君想要开口,真珠急忙摇头道:“城主,你先听我说完。”

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真珠又胆小又懦弱,许多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但是,但是今日再不说,只怕城主就要越来越讨厌我啦!”

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依旧羞红着脸,但已经勇敢了许多。

“真珠在那龙鲸肚子里第一次瞧见城主的时候,就像……着了魔一般,不知道害羞,每天每夜脑海里,心底里,都是你的笑脸和声音。姥姥说我是人鱼,这样的念头荒唐可笑,让我不要再想了。我知道她说得对,但是……但是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真珠实在无法让自己不想你。”

她不敢抬头,怯生生道:“城主,我这样不知羞耻地胡说八道,你会瞧不起我么?”

王亦君虽然早已知道这人鱼的情意,但第一次听见她不顾羞涩与矜持,勇敢地朝自己吐露心事,仍不免心大震,又是怜惜又是感动,当下摇头微笑道:“自然不会!真珠这么勇敢,让我好生敬佩。”

真珠红着脸道:“谢谢你。”

似乎更增勇气,顿了顿,又道:“你和蚩尤大哥来到大荒以后,我的心就空荡荡的,好像连魂魄也飘散了。虽然鲛人国复国了,爹爹重定了;我也搬回了宫里。但是我的心里,一点也不欢喜。那天候爷笑嘻嘻地来找我,说龙陛下要我们去大荒找你和蚩尤大哥,我听了好生快乐,恨不能立时飞到大荒去。今天想来,多半是候爷在骗我吧!候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开心吧?看他平时那么风流放浪,其实却是个又细心又温柔的好人。”

真珠低声道:“候爷从龙陛下那里拿来“天足丹”问我愿不愿意忍受一些疼痛。城主,只要……只要能见到你,就算每天在刀尖上行走,真珠也愿意。”

王亦君见她低头红脸,将心事一点一点地吐露,心中大为感动,忍不住想要将她搂入怀中。

真珠道:“在雷泽城见到你,我好生欢喜,那些疼痛都丝毫感觉不到了。城主,真珠从来没有奢望能……能与城主……如何。只要能默默地跟在城主身旁,远远地看着你,听听你说话的声音,真珠就欢喜不尽了。即使你始终没有注意我,也不打紧。”

“这些日子,真珠跟着你走了好些地方,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心里始终快乐得很。这是十几年来,真珠最为幸福的日子了。真珠多么想,能永远这么跟随在你的身边,哪伯到天涯海角,哪怕进火海刀山。”

她的眼泪忽然又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低声道:“适才在那树洞中,当那两位精灵前辈要为真珠换上一双真正的腿时,真珠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姥姥说过,人鱼倘若要变成人,要受无穷的苦病,还要减少几十年的寿命。但是真珠害怕的,却不是这些。倘若要变成人,那么真珠就将永远地离开鲛人国,再也回不去了!爹爹、姥姥、那里的百姓,真珠再也见不着了!自私地放弃一切的真珠,会不会成为城主讨厌的负担呢?”

王亦君正要说话,真珠含泪摇头道:“你听我说完,否则我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啦!城主,真珠这般一厢情愿地喜欢你,从来没有其他的奢望。我只希望能天天看到你的笑脸,心里就像你一样快活了。但是真珠倘若当真自私地放弃一切,不知羞耻地跟在城主的身边,即使城主不会厌憎我,真珠也会瞧不起自己的。真珠不想做一个让你讨厌的人,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你变得不快乐。”

她靠在那树上,眼睫潮湿,满脸泪痕,彷佛沾了雨露的夜草,在风中摇摆,瞧得王亦君不住地心疼。真珠擦擦眼泪,腼腆微笑道:“我当真不害臊,竟然向城主说了这些没趣的事。只希望城主心里,不要看不起真珠才好。不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啦!明日起,真珠便要让候爷带真珠回东海,回到真珠的世界里去,以后再也不会拿这些话来让城主心烦了。”

王亦君大吃一惊,“真珠姑娘,我可丝毫没有讨厌你。我……”

他虽然巧舌能辩,但这一刹那也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好。真珠咬唇微笑道:“那我就放心啦!真珠回到东海,会将这些记忆好好地埋藏在心里,希望城主能尽快地救出纤纤圣女。”

泪珠滚动,低声道:“大荒四处都是危险,你也多多保重。”

低头疾行,从王亦君身边走过。

王亦君心乱如麻,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又是疼惜,猛地伸手抓住真珠,“真珠姑娘,你……”

真珠全身颤动,泪水汹涌而出,突然无声哭泣着踮起脚跟,在王亦君的嘴上迅速地亲了一亲,颤声道:“城主,我喜欢你,我好生喜欢你……”

挣脱怔住的王亦君,忍住双足刀割般的剧痛,和心中碎裂的撕疼,朝外狂奔。

王亦君怔怔地望着她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密树浓荫之后,心中百味翻杂。忽听不远暗处,有人笑道:“想不到这小妮子平素害羞娇弱,到了这等时刻倒勇敢果断得很。臭小子,你还不及她呢!”

声音甜美,正是洛姬雅。

王亦君适才全贯注,竟没有发觉她也在附近。想到真珠这一番话全让她听在耳中,心中不由微有恙意。

却见洛姬雅背负双手,笑吟吟地从黑暗处走出,长辫飘飘,黄裳飞舞,手中依稀拿了一条细长之物。

王亦君眼尖,立时辨出她手中之物正是露山十巫抛弃不用的“赭鞭”突然心中一动,灵光霍闪,脑中一片雪亮。失声道:“是了!原来你费尽心机想要拿到的,不是那三百六十种毒,也不是伏羲牙,而是这帝赭鞭!”

洛姬雅竖起食指立于唇前,笑道:“嘘!别让那十个老笨蛋听见。”

王亦君恍然道:“其实这场“药之争”无论哪方胜负,你都并不在意,能不能赢得什么赌注,你也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是让灵山十巫相信他们手中的赭鞭是假的,而我这“帝弟子”手中的赭鞭才是真的,我说得没错吧?”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错了!我固然想要这赭鞭,但这“药”的尊号我在意得很,如果还能赢到赌注,那我便更加开心了!”

王亦君见她满脸纯真无邪的笑容,彷佛一个全无心计的烂漫少女,但却将自己,以及灵山十巫全都耍得团团乱转。他素来开朗,心中着恼之余,却又忍不住觉得滑稽好笑,“只是我还有些不太明白,在我中毒昏倒之时,你大可以将我怀中的《百草注》取走,自己上这灵山与十巫比试,为何还要费尽心力,让我替你比试呢?”

洛姬雅微微一笑道:“原因多得很。第一嘛,那《百草注》是他送给你的东西,虽然我很想占为己有,但却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即便是看上一眼,我也不愿意。”

王亦君心中大:“他?难道这个他指的竟是帝么?这妖女说道‘他’时,语气这般怪,难道……”

洛姬雅道:“第二嘛!你是他的传人,由你来夺回这“药”名号,顺理成章,他如若知道,想必也欢喜得很。”

王亦君心道:“果然。这个‘他’便是帝。”

心中惊诧异,不知这妖女与帝究竟有何关系?

洛姬雅道:“第三,这灵山十巫狂妄自大,倘若是我来比试,他们多半不会轻易上当;但见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决计不会相信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草药知识。一旦你轻而易举胜了他们,他们一定笃信全是你手中“赭鞭”的功劳。既然你的赭鞭是真的,那么他们手中的,自然就是假的啦!”

她嫣然一笑道:“你别瞧他们活了几百岁,终究是木头里蹦出来的,木头疙瘩一块,笨得紧呢!”

王亦君道:“是了,既然他们手中的赭鞭是真的,为什么又测试不出你出示的草药性味呢?”

洛姬雅得意地笑道:“这才是计划中最为关键的部分。除了第四场比赛中的那五株草药以外,我带来的这些草药,每株都是费了三年时间,用多种异草嫁接,在上百种剧毒药水中养大的。然后再用北海冰丝蚕的丝加上西海琼岛相思蜡,将所有药草密密地封住,赭鞭打在这些药草上,隔着蚕丝与相思蜡,自然什么也感应不到了!无论那十个老妖精挑中哪株药草,都是剧毒之物。他们自然就输定了。”

王亦君大惊,“那么每轮结束时,你挑选的给我吞服的药草也是有毒的么?”

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啦!你要是不吞下,他们怎么会相信其中有一株没毒?”

王亦君大骇,念力凝集,真气四扫,却没有发现体内有任何异样。洛姬雅甜笑道:“傻小子,前几日我给你下的那几百种剧毒,除了是“千里相思蛊”的解药外,也是今日这二十种毒药草的解药,你吃了自然不会有事啦!”

王亦君心中一宽,微微一笑道:“原来仙子在松树林中见到我之时,便已计划好所有之事。”

想到她迅疾缜密的思路与毒辣手段,不由既惊且佩。

洛姬雅得意道:“若不是你小子自投罗网,仙子还不能这般顺利地将这赭鞭赢回来呢!”

突然幽幽一叹道:“我在树林中听说你是王亦君时,心里又惊又喜,心想:定是他在仙界助我,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啦!每次困难之时,总有他相助,没想到即便他不在了,也不例外。”

王亦君听她话语又是温柔甜蜜又是枯涩凄凉,情致绵绵,真情流露,与她平素那装扮出来的纯真无邪少女情状浑然不同,心中暗道:“难道这妖女与帝之间竟……只是她至多不过三十许,帝生前已是二百多岁,这可有些怪了?”

但转念又想,感情之事原便是难以理解,即便她当真与帝有些什么瓜葛,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洛姬雅叹了口气,“臭小子,见到你我好生欢喜。大荒传说他在羽化之前将众事托付给一个流浪儿,我还在想这流浪儿究竟是怎生模样?现下见了你,就知道他的眼光果然一点也不错,你果然好得很。”

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又恢复了纯真无邪的笑容,目中满是狡猾捉狭的色,“有时我忍不住想,你究竟是不是他转世化身,为何许多地方都与他相像得紧?”

王亦君听她话中有调侃之意,不知她所说的相像是指什么,当下微笑不语。

洛姬雅柔声道:“臭小子,多谢你啦!不过以后可别这般心软、轻信旁人了。是了,这灵山之上有一条暗道可到千里之外,明日你若不想与那王亥冲突,便让那十个妖精带你从那暗道出去吧!”

格格一笑,将赭鞭往袖中一藏,翩然从王亦君身边走过,迳自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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