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要急急奔向密室,用自己和慕容伟长的无限风光,来映衬司马丹凤的无可奈何。
她回到了密室,但她却怔住了。
密室中只有五姨太,而慕容伟长却踪影不见。
五指连弹,五姨太穴道已解。
「怎么回事?」
「他……走了。」
「怎么走的?」
「蒙面女……女……」
「快讲!」
但五姨太却再也无法说话。
蒙面女救走了慕容伟长。
慕容伟长被蒙面女救走。
蒙面女是谁?她对寒玉山庄的秘密似乎知道不少。
能救慕容伟长出密室的人很少。
因为这里暗道、机关甚多,然慕容伟长却真的失踪了。能救慕容伟长的人,会不会也能救司马丹凤脱困?司马丹凤倘若赢了第一注,那其后的几步棋不易摆布了。
伸出纤纤素手,在桌上按了几下。
密室忽然旋砖起来,而且迅速下沉。待固定不动之后,她忽然扬声唤道:「即到下处,何不下坐叙话?」
「哈哈,令狐芳菲果然不凡。」随着话音,梁上飘落一条人影。
「你不该躲在梁上。」她道。
「那就是夫人听到我的呼吸声了。」
「染上君子,能让人听到吞吐之声?」
「然夫人却识破了老偷儿的行踪。」
「那是你身上的气味。」
「气味?什么气味?」
「钱味,只有偷儿才有钱味。」
「夫人,你不该不点灯烛。」
「为什么?」
「孤男寡女,暗中相对,人家这会说闲话。」
「为了别人不说闲话,好,我们便秉烛夜谈。」
令狐芳菲身未动,桌上己燃上巨烛。
「好一招火焰掌。」叶场笑道。
「你果然见多识广。」令狐芳菲十指连弹,密室四壁安放的小烛一齐燃起。
「火焰指。」
「不错,用来对敌,想来多少是管点事的。」
「岂只是『管点事』,取人性命,也易如反掌呢。」
「我还道你不明白。」
「原来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你椎备怎么办?」
「夫人但有所命,我自全力以赴。」
「那好,我要你在此安然静坐,不可有丝毫非份之想。」
「我不听显然是不智的。」
「与其受司马丹凤的挟持,何如在我这温柔乡。」
令狐芳菲击掌三记,竟然从侧门走入一位少女。
出去是生死之搏,留下是无限风光。
没有人舍去风流而去寻死。
梁上君子不觉笑了。
「老偷儿虽是偷宝、偷钱,想不到今天偷起女人来。」
令狐芳菲已经不见。
寒玉山庄铜墙铁壁一般。
她不信蒙面女能背转自己,将一个活生生的慕容伟长隐没不见。
现在她招来了自己的七龙八凤。
「庄内出了内奸。」令狐芳菲道。
众人情均是一震,但没人出声。
通常情况下,她只要不是向某人发问,大家便只是静听。
「并且将一个少年隐没不见。」
众人又是一惊。
「我要你们格外小心,全力防守。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人出庄,不许任何人进庄。有能抓到蒙面女和慕容少年者,赏银千两,男赏一女,女赏一男。」
众人面上不见喜怒,但听喘息声,显然有些兴奋。
「你们去吧。」
众人闻声转身。
「七凤六凤留下。」
七凤六凤年纪十七、八岁,一身武功都是她一身亲传。
尤其是二女心智谴认,税敏非常,常日里便很得她的欢心。
此外,二女还有一大特点,那便是和她身材、脸形长得十分相近。
她把二女带到一所房间,然后帮她俩化妆,穿衣。
于是寨玉山庄便有了三位令狐芳菲。
而在暗下里已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默默搜寻。
慕容伟长和五姨太必竟有过肌肤之亲,当见到五姨太真个出现在门口时,他先是一怔,继而大喜。
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虽未见得是处女,但却未曾真的嫁人,故在风月场中,时不时或真或假推推托托。
五姨太则不同,她是摆明了人家的姨太太,摆明了是位弄花草的行家。所以玩儿起来,花样百出,妙不可言。
更何况她还挺身而出,救过他。
所以一见五姨太的粉面,便不由得血流加快,情欲大放。
当五姨太衣服除尽,玉体横陈,疑惑开花蕊,专待蜂蝶采时,他已是情欲大张。但他却突然发现了五姨太惊慌至极的色,双目惧意大现,直盯他的身后。
他转过身,便也怔住了,身后是一位蒙面少女。
「阁下……」
一语未完,蒙面女已点了他的穴位,随即抱起他转身掠出门去。
他当然也曾发现在出门之时,蒙面女左手向后点了两点,但他委时不知道这两点竟是点上了五姨太的死穴。
他被挟持到一个洞。
沿洞越行越下,随后越行越升。左弯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洞道中。洞道尽头处,是一个小屋。小屋有门,蒙面女将他放在地上,便即悄然离开。
当然,蒙面女并未忘记关门。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伟长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足能动,再后来,他已能讲话。
试——运气,真力虽弱,但却正在恢复。
于是他盘膝在地,默默吞吐,依照司马丹凤所述,清除杂念,导引内气在身上缓缓流动,撞动各穴。
又过良久,终于功行三周天,丹田中重又真气鼓荡,内力汹汹。
他未看到蒙面女的面孔,甚至未听到蒙面女的声音,但他感激她。
他现在急于脱困,然而屋门牢牢扣住,而且接下他也明白,从内里,很难撞出门去,唯一的办法是等待。
蒙面女既把他救到这里,决不是要杀他。但究竟何时放他出去,却也无法预料。
等待最为劳。
地下死一般的沉寂。
他只好默默吞吐,游户外。
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了声音,声音虽然低微,但在静寂的地下听来,仍是十分清楚。
终于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位,当下把心一横,默运「寒玉指」,功凝十指,轮番点出。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头顶石屑纷飞。
功初成时,他的指风能将青右点透。
现在功力恢复不久,但是连续发动,只一会儿功夫,便已大见成效。
又一记寒玉掌出手,「砰」的一声,头顶己透出一洞。
慕容伟长却不敢掠出洞口,凝静听,却不见上面有任何动静。
他想起了投石问路,当下把落下的一块碎石猛地抛出洞外,身子也在石后随着窜出。
「砰砰」几声响,洞上果然有人出手,只是击中的是石块。
「咦?你?」众人乍见慕容伟长从地下窜出,不觉大。
而最为怪的是慕容伟长。他没想到,在上面守着的,竟然是九幽宫主司马丹凤和三位武林前辈。
刚才出手的,便是水上飘、盖满天和孙老三。
「你们怎么在此?」他问的是司马丹凤。
「你怎么到了地下?」宫主问他。
「宫主,我们便从这里出去。」水上飘道。
慕容伟长这才知道他们是被困此地,然来路洞门已闭,能出得去吗?
「好,我们马上走。」宫主道。
「蒙面女把我放到洞底便闭了洞门自去。」慕容伟长道。
「我们何妨一试?」
于是众人一齐下到地洞里。
慕容伟长意外的是,那原本关闭的洞口,竟然已经敞开。
「咦?这洞门怎的开了?」慕容伟长疑道。
「原来确曾关闭?」司马丹凤道。
「我还用掌击多时,无法脱困出去,怎能记错?」
「这么说方才有人来过。」
「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不论是否阴谋,反正我们只此一路。」
「宫主,我去探路。」水上飘道。
「盖、孙二位也请同去。」三人当即弯腰快步向前行去,司马丹凤一拉慕容伟长道:「跟我来。」慕容伟长疑惑地望着司马丹凤,待发现她拉着自己重又回到地上屋内时,更是惊不己。
他正要发问,司马丹凤向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噤声。
两人在屋中刚刚伏好;便听令狐芳菲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人都已经走了,还要这铁网何用?」令狐芳菲的声音显然有些气愤。
气愤是正常的,明明困住了慕容伟长,但慕容伟长却失踪了;明明困住了司马丹凤,却不料也被她从地道申逃去。
功败垂成,眼看第一场比斗必胜无疑,却不料转眼间变成失败。尤其令人气愤的是,这一切究竟是谁在暗中捣乱!她至今还未曾猜出。
气愤便易丧失理智,丧失狸智便易作出错误决定。
现在她决定收起罩屋的铁网,但当她发现铁网收起。屋中却走出了司马丹凤和慕容伟长时,不曲地疑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你还在屋中?」令狐芳菲问。
「如果我不在屋中,我是谁?」司马丹凤道。
「你怎么也到了这里?」令狐芳菲问的是慕容伟长。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现在可是从屋中走出了屋外?」司马丹凤问。
「我输了。」令狐芳菲答。
「那么请兑现你的诺言。」
「庄主在寒玉洞。」令狐芳菲说完自去,慕容伟长却见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自己。
寒玉洞在寒玉仙庄的后面,司马丹凤当然清楚,所以她未费大力,便到了庄后。出她意外的是,庄后竟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响,甚至通向寒玉洞的洞口都敝开着。
「庄主会在里面吗?」慕容伟长问。
「应该会。」司马丹凤道。
「宫主不妨少候,在下愿前往一探。」
「还记得本宫在传你寒玉功时的所说吗?」
「要在下探听庄主下落。」
「此其时也。」于是慕容伟长缓步走向洞门。
火折发出昏黄的光,洞中一片沉寂。他一步步前行,他没想到寒玉洞竟如此阴寒剃骨。他更没想到先他脱困的盖满天、水上飘和金刀拳孙老三竟然也在洞中,但这三位却再也无法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接着更出乎他意外的事情。文娟、文秀、文昌、牡丹、秋菊和玉兰竟然也在洞中,也已成了冰人。
「文娟……文秀……文昌……」他依次呼叫。到呼出玉兰的名字时,他已是长声大叫,痛不欲生!
天下竟有如此凶狠之人?此仇不报,怎立于天地之间?他愤恨、他痛苦,他几乎要发狂。但接着,他便受到了更猛烈的震动,因为他竟然看到了彩云飞和韦千金的身影。
她们和别人一样,也已是不会言语,身体僵硬。
曾几何时,他和她们翻云覆雨,极尽绸缪,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至今还无法忘记。可现在,她们已是两世人,生死永别。
他无力地委顿在地,发狂般在彩云飞、韦千金和东方明珠的脸上亲吻,发狂般抱搂文娟、牡丹六女。
他觉得自己彷佛已经消亡,当她们活着的时候,他是喜欢她们。现在她们死了,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她们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她们中的任一位,都烙印在他的心灵深处。
欲哭无泪,欲叫无声。
便在此时,他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发自洞内。
慕容伟长心头大惊,忙不迭折身而起,举起火折,急向里行。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室,洞室中透出灯光。当他定晴细着时,不觉又是一凛。
灯光下坐着一位老者,老者左右,各坐一位令狐芳菲。
老者是活的,两位令狐芳菲也是活的。
「你叫慕容伟长?」老者问。
「不错,慕容伟长便是他。」左侧令狐芳菲道。
「进入寒玉洞,而未见丝毫阴寒侵袭之相,莫不你练过寒玉功?」
「前辈是……」
「寒玉山庄庄主寒剑心。」
「原来是寒庄主,慕容伟长有礼啦。」
「免。」老者殊无喜悦之色道:「是你搅扰了寒玉山庄的平静?是你要抓令狐吾爱?是你要打扰老夫?」
任何人听了这番话都会不了解,都会惊疑。
老者是被囚此处?还是自愿来此?对司马丹凤好?还是对令狐芳菲好?他无法猜测。
「洞外有人要见你。」慕容伟长说。
「不见。」寒剑心道。
「你不见我,我却要见你。」声音来自身后,慕容伟长不用转身,便知司马丹凤已到。
「你……」
「东方哥,你怎的还在迷恋?」
「一念之差,铸成终身之恨。我东方一剑有生之年,便是为了赎罪。」
「你这是何苦?」
「唯其如此,我心中方得少安。」
「那你何以将《寒玉功》寄我?」
「怎么?你只见到寒玉功?明珠呢?她不在你处?」司马丹凤面色倏变。
「不,我其实连《寒玉功》也未见到,是后来听说的。至于明珠,她……她……」
「自生她三日后你离家出走,至今己十有余年了。三年前,她思母心切,我便差人送她去到九幽宫,难道你未见她?」
「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我的女儿,我与你拼了。」
司马丹凤倏然挥掌,猛然拍下。
「彭」地一声响,这一掌重重地拍在寒剑心的胸口。
司马丹凤一怔,复又猛然扑上,紧紧抱住寒剑心,失声惊呼:「你……你为何不闪不避?你……剑心兄,你这是为什么?」
寒剑心身体摇了两摇,口一张,鲜血狂喷,但他的情是平静的。
「我不是有意的,你……你本可以躲开,你是有意死在我的掌下的。」
「我负你良多,负她良多,也负女儿良多,我实是死有余辜。」
「不,不,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司马丹凤口中大急。
「我真想见见她。」
「他说的她,自然是令狐芳菲。」寨容伟长想。
「可她不要见你。」
「千错万错,错在听信了别人的挑逗。」
「人谁无过?知过能必改,善莫大焉。」
「我本来就该死在她的手中,可她不杀我,今天你成全了我,其实也是个解脱。」
「不,你不会死。」
「唯一憾事,未见明珠。」便在此时,一声骄啼,一女投入司马丹凤和寒剑心的怀中。
司马丹风一怔,东方一剑却面露喜色。
慕容伟长一见也是心中一动,扑来的人便是和他如胶似漆的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不是无情婆婆的女儿吗?」
「这是你妈……妈?」寒剑心声音发抖道。
东方明珠和司马丹凤同时一怔,复又大喜。
「妈妈……」东方明珠扑入司马丹凤的怀中。
母女两人抱头大哭。
「你……你也来了?」东方一剑忽道。
各人闻声回头,竟然是无情婆婆。
「怎么,不欢迎?」
「将死之人,真想都来呢。」
「姐姐。」司马丹风忙忙见礼。
慕容伟长恍然大悟。
「是你将他打成这样?」无情婆婆道。
「他……他竟不闪避。」
「纳命来。」无情婆婆挥掌便向司马丹凤拍去。
「娘亲不可。」东方明珠急急插入道:「你还是快看爹爹吧!」
无情婆婆闻言,和司马丹凤同时扑向寒剑心。
一个输气,一个呼叫。
寒剑心复又缓过气来,他的目光在人们脸上扫过,终于露出失望的情。
「你找什么?」无情婆婆道。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去揪她来。」无情婆婆道。
「不,不……」他突然住口不语,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令狐芳菲。
所有的人,全都把目光转向令狐芳菲。
「我让她俩扮成我的模样,把你们分头诱来,用意是聚而死亡。」令狐芳菲语气冷酷无极。
「你……你杀我一人……放她……」寒剑心吃力地道。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们都可以活着离去。」
「怎么,她们没有……」慕容伟长大喜。
「没有死,但若再过半个时辰不救,便真的成为死人啦。」令狐芳菲道。
「你……你原谅我?」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都望着令狐芳菲。
良久,令狐芳菲突然一言不发,弹身向洞外掠去。
不说便是默许,至少有几分宽恕。
寒剑心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慕容伟长和东方明珠将众位受制的男女抬到洞外。
此时已是夜晚,月挂南天,轻风悄悄。
突地,远处传来了歌声:
「桂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常恨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歌声悠悠,低回婉转,一唱三叹。哀怨欲绝。
歌声乍一传来时,闻者无不一怔。
「寒如冰!」东友明珠忽然大声道。
蓦地里,慕容伟长弹身而起,直向音韵传来的地方掠去。
众女中有几位立即明白过来。这歌声,这歌词,正是慕容伟长想念心上人常吟的那首「乌夜啼」。
莫非……有几人已猜到慕容伟长心目中的美女,便是令狐芳菲。
歌声还在传来。
「桂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除了东方明珠,六女齐声道:「我们也去。」
只一眨眼,六女幻化为六股淡谈的烟雾,向着那歌声飘来的地方飞去。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