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实话说,您的这些遗留项目,属于老大难问题,就算全组埋头干几年也未必有好的结果。咱们不是大学,也不是政府研究所,咱们是按季度和年度结算的。这些项目,咱们不能干,也干不出来。”
我本来以为海伦会失望,不料她看起来很平静,到底是干管理的。她慢慢地说:“博士,您真是学者。其实,咱们工业界的研发机构,不是要你真正搞清楚什么,而是要凑出些结果,比如数据图表曲线什么的,向上级有所交待,上级又可以拿这些东西向上上级交待,就是这么简单,你要是太认真,在公司里未必讨好。”
我不得不承认,海伦并不是胸大无脑的女人,工商行政管理课程,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一面收起那些文件,一面对海伦点头称是:“您说得对,谢谢您的点拨,要不然,我可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夫人,这些东西我收下了,拼凑数据图表曲线是我的专长。”
海伦很高兴,话也多起来:“您慢慢弄,不着急。您看,您真是一点就通。请原谅,我不是怀疑您的智力。”
菜终于上来了,我们也饿了。海伦边吃边说:“我在公司里不是主流,其实您没有必要这么帮我,对您的职业提升没有直接的好处。”
我一面刀叉并举,一面回答:“我没有想捞什么好处,真的,我就是觉得上次开会,有些人太过分,女人在工业界本来就不容易,大家都是同事,何必呢?”
“是啊,女人在哪儿都更难一点。没想到,您很体谅人。”海伦停了停,忽然问:“如果我不是一个女人,您还会这么帮忙吗?”
“不会,绝对不会!”我做出斩钉截铁的样子。“别说不是女人,您要是长得丑一点,我都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气氛活跃起来。用新闻联播的话讲,我和海伦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就彼此共同关心的话题坦诚地交换了看法。
“海伦,您是魁北克人,怎么会有巴黎口音?”
“我根本就是法国人。我父亲是巴黎人,母亲是斯特拉斯堡人,德国裔。我是上中学才跟他们移居魁北克城的。我长得像母亲,所以一般人料不到我是法国人。怪的是您怎么也是巴黎口音?您应该是里昂一带的口音才对。”
“我在格烈诺布勒时房东一家是巴黎人,我跟他们学的。您去过格烈诺布勒吗?”
“当然去过。我非常喜欢河对面的巴士底城堡,后来修了缆车,是五个透明的小球,很可爱。”
“是吗,您也喜欢那里!我最喜欢去巴士底城堡登高望远,晴天时勃朗峰历历在目。”
“可不是嘛,除了勃朗峰,格烈诺布勒周边还有一个旅游胜地安娜西镇,对面就是日内瓦,您去过吗?”
“没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去法国出趟公差,顺便旅游旅游。”
餐桌上的蜡烛摇曳着,越来越短。爱因斯坦说得好:相对论就是当你和一个漂亮女人愉快交谈时,时间过得特别快。
饭局终于结束了。
海伦开车把我送回公寓。在楼下,我问她:“您不上来喝一杯什么?”
海伦意味深长地反问:“您知道在北美,这种邀请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在中国,意味着客套。”
“既然是客套,那就下一次吧!”海伦笑笑,没再说什么。
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