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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小姐是这样练成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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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恨地望他:“可以走了吧?”

说完起身离去。

晚上他又来,仍然叫四个菜,我一个人吃。一连几天,我都是吃了就走,出去继续洗碗拖地。

老板娘几次提醒我不用再干那些杂活,绷起小脸依然故我,装一句也没听见。某天进房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里面空空的没人。却有四个菜,热热的冒着水汽。

知道是他,就坐了等,等到菜都凉了还是没见人过来。不愿再坐,出去跟老板娘说没人,人来了再叫我。

老板娘说:“郝总最近两天忙,没时间过来,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等。”

又说:“看出来了吗?胖子对你真好。”

没有心动,只有心苦。

对我好?管我吃饭管我有钱拿回家给父母,管我能后顾无忧去上学,哪怕像月琴一样去学些手艺以后可以自食其力,我愿跪他拜他,日后等他病老在床头伺候,百年时披麻戴孝。

这样的四菜一汤就是对我好?算了吧,我不稀罕。两天后才见到郝总,进去老样子每菜吃一口,起身要走时郝总说:“等等。”

我僵硬着身子等。

郝总没有以往那样微笑,声音低沉而严肃:“听说这两天我没来,叫来的菜你一口都没吃,都倒进垃圾筒里。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故意的,那些菜倒进垃圾筒时我弄了很大的声音,就是要别人看见。老头皱着眉头抽烟:“看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丫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过一句放肆的话?我一直尊重你,最过分也只是多看你两眼。”

他的确没有过放肆,如果有,一次我就收拾了东西回家,永远不再出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我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我的一番好意。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我叫郝仁,员,市电力公司总经理,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

我十六岁,不知道怎么才能分清眼前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直只会依靠本能去逃避伤害。或许这老东西真是个好人,不然怎么连名字都叫做好人呢?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对我没有歹意。老东西极其认真地给我解释‘郝’是哪个郝,‘仁’是哪个仁。原来对他的名字,他自己也很苦恼。

第一次被他逗得微笑:“叫好人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

“也不一定是坏人,不是吗?你还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的年龄隔了一代,我能把你怎么样?给点时间了解我,看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犹豫了一下,回到座位上:“就是吃饭?”

“我对你保证过,就是吃饭。最重要是你能开心,能笑起来,我只想看见你笑,你一笑,我什么都不再想了。”

我于是就放心的吃,老东西也陪我吃,不时看我一眼,微微笑容看上去很慈祥。那晚睡在床上认真思量,并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我还是晓雅,仍然洁身自爱。立刻酣然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郝总继续来,不是每天都来,却也没隔过三两天,每次隔天才来必对我解释:忙,真不是每天都有空闲。我告诉他无需解释,他来是客人,自己陪是工作,也坚决拒绝他的好意:即使他不来也为我要四菜一汤摆上。

老板娘因此对我颇有微词:“不吃白不吃,你不吃也该替店里考虑一下吧?一群人靠这个店养活呢。”

偷偷和我商量:“不上菜也行,就告诉郝胖子你吃了,帐单折现,我付一半给你。”

我不为所动,告诉郝总说如果他坚持来不来都四菜一汤,就恢复到从前样子,每菜吃一口就走。

没再听老板娘冲我嘀咕,隔些日子才知道,郝总不来的那些日子即使我不吃,仍然有些帐单补上,隔三差五塞上几百元,他睁只眼闭只眼一概结清。

气极了问他,他淡然说:“花公家钱,多点少点无所谓的,我不想老板娘给你脸色,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默然无语,对这种他的好意诚惶诚恐,深怕承受不起。某次吃饭时郝总问:“你好像并没有变得快乐起来,反而越来越少见到你笑,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

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我这人生来如此。

郝总说:“你不属于这里,是这种环境让你委屈。”

我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命?有些东西命里注定,争是争不来的。

郝总有些诧异:“十几岁的小孩子,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的。人总要做些努力,不试着改变,怎么知道无法改变?争过之后再说吧!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

“很简单,不用陪你吃饭就挣五百元工资。简简单单工作,干干净净拿钱。”

我忽然激动起来,“别说我们仅仅是吃顿饭而已,”

我摔了筷子着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坐在你面前,已经让我感觉自己在受侮辱?”

郝总闷着头抽烟,口中大口的烟雾吞吐,很久很久没再发言。

隔下来有些日子不见他来,老板娘问了我几次,一口回绝不知道。想着他永远不再来才好,我图个心里干净。那个月工资五百,拿在手里百般滋味,默默收拾了东西,打算这次回家后,老老实实务农,再也不想着出来了。

每见母亲一次,每次都觉得母亲衰老一分。补丁摞了补丁,穿着仍然是儿时记忆中的衣裳。默默递了五百元钞票过去,看见母亲眼睛亮了一下,我一再迟疑,不再出去的话怎么也无法讲出口。

“晓旭现在镇上读书,每个月要将近二百块钱呢”母亲接了钱,伸过手轻轻摘去我头上一根断发:“你读书的时候饭量小,每个月花五十块钱吧?”

四十块而已!每周回家从母亲手里接去十块钱,接了将近两年。为什么是每周十块仍然记得,初次去镇上报到交完报名费学费书杂费,手里仅剩下十元钱,那个星期计划着用完,周末回家拿生活费,母亲问十元够不够,我回答说已经够了,第一个星期,不就那么过来了吗?将近两年时间,只有那次捡了饭票后才尝到吃饱的滋味。

忽然无比痛恨自己,我有什么资格躲在家里?父亲体弱,母亲文盲,我不拿钱回来,很快弟弟会和两年前我的处境一样。

每天饿着肚子读书,他能坚持多久?前阵子雨大,房顶又多了几处漏雨。母亲小心翼翼把钱收进怀里:“这下好了,除了晓旭的生活费,可以找人把房顶补补了。”

想起李娜决定陪酒之前那个下午的悲泣,凭什么理由觉得她从那晚堕落?芸芸众生,谁都不比谁高尚,不是吗?从家里回去酒店,摆好自己提回家再提回来的包袱,被告知郝总来了,在包间等我,午饭等到晚饭。

洗了脸见他,主动冲他笑笑。他不领情,皱着眉说我:“你那样是在笑吗?比哭还难看。”

仍继续笑,笑到他害怕。

他不再谈论我的笑容,苦着脸说:“真怕你就这样回去,永远不来了。”

我冷冷地反问:“不回来,我能去哪?”

郝总十分不解:“你今天怎么了,混身不对劲。”

我提出要喝酒,总吃饭吃饭吃到腻了,来点酒,越辣越好,看看能不能一醉。

叫了酒郝总却不让我打开,对我说:“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先听你说,说痛快了才能喝痛快。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尽量满足你任何要求。看在我比你父亲年龄还大的份上,你也给我一点尊重行不?”

我郑重地告诉他下定决心做个好小姐,告诉他,一个月来我对不起那五百元工资,常常冷了脸对他,有违一个小姐的职业道德。

郝总咧了厚嘴唇笑:“就你那小身板,做小姐?做大小姐还差不多。”

被他笑到脸红,我知道自己虽然个子长了傻高,身子却平平的没有发育完整。笑完了郝总说:“小丫头片子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想看到你真正的笑,别的什么都不要求。就是不想你像今天这样,那还不如看你哭,那天你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都比今天漂亮。”

他倒了浅浅一杯酒给我,说仅此一杯,喝完了有事商量,都等我一整天了。我一口饮尽,感觉果然苦辣无比,立即打住念头,不敢继续再要。

郝总说:“我爱人身体不好,病退在家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她闹着闲得发慌,也想开间餐馆。我想请你过去,和你以前每天干的活一样,洗碗择菜打扫卫生,工资每月五百,打烂一个碟子扣五块,做到满分有奖金。”

我一时间想不明白郝总想干什么。“客源大多是自己单位的散客,工作餐,不搞乱七八糟的东西。”

郝总认真地望着我:“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用再要你陪任何人吃饭,只是简简单单干活,就可以干干净净拿钱!”

“包括你?”

郝总说:“当然,已经知道陪我吃饭竟然让你感觉受辱,怎么还会再提?”

我仍然有些犹豫。

“最近这些天没过来,就是在忙餐馆开张的事情。虽然身为部门的领导,自己张罗开餐馆有点瓜田李下,但见你每天不开心,怎么都想要给你一个干净的生存环境。”

郝总轻叹了一声:“我叫郝仁,员,市国营电力公司的总经理,丫头,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

我被那叹息声一瞬间感动,相信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让他再说下去:“我去。”

坚持和郝总碰一杯酒,满满倒上,举起杯子问:“以后该你郝总呢还是叫郝老板?背着你这里的人都叫你郝胖子,到那边能不能再这样叫你?”

郝总大口喝酒,连连摇头:“胡闹,我在单位是老总,回家是家长,里面一群小年轻都叫我叔叔,你也叫叔听到没有?什么胖子胖子的,到了那边,一句都不能再提。”

眼窝有些湿润。

一个干净的、可以生存的环境,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新店就像郝总说的那样,很单纯干净。条件也好,我住那间员工寝室,不像以前住的堆满杂物,简单的三张床,连被褥都是新买的,那种绿色的军用棉被。

店名叫雅香源,我有些怪的是其中带了个雅字,却没敢往太深了去想,过后也没向郝总询问过原由。或许是早就想好了的名字,或许有其它典故,不应该和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同住的另外有两个女孩,一个叫春红一个叫凤霞,都和我一样来自农村。两天后彼此熟悉,了解到春红是郝总老家的一个堂侄女,凤霞则是郝婶娘家的远亲。

有郝叔当然就有郝婶,年龄比我娘大几岁,看上去却似乎比我娘还年轻,和郝总一样慈眉善眼,丝毫没有老板娘的架子,跟我们一起蹲在后厨择菜洗碗,说话都是轻声轻气的。

吃饭也等我们几个一起,吃多少都自己去添,不肯让我们假手。很快就感觉几乎像一家人,对着他俩诚心诚意喊叔喊婶,没有丝毫拗口。

某日哼着小曲洗碗,不知什么时候郝总在身后听,听了很久才问:“哼的是什么?真好听。”

回头看见郝总宽厚的笑,转过身不肯告诉他,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暖。

时间长了才发现郝总还是有骗我。说是不陪任何人吃饭,他却常常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回来,添了碗筷坐郝婶旁边,自备小酒若干,喝得有滋有味。

偶尔感觉他的目光盯着我看,停留一瞬,立刻转向其它,假装去注意别的东西。没感觉到生气,平常心看他,其实真的好人。郝婶心肠善良,借口身体不好一个人上街不方便,每星期总有一两次叫上我们其中一个去逛街。

其实是带我们买东西,换季的衣服,漂亮的发卡,女孩子日常用品也不拉下,卫生巾都买好了备着。

私下里几个女孩一起闲聊,有次凤霞说:“婶对刘瑞最好,带她上街的次数最多,买的东西也多。”

春红也说,郝婶对她们好是当亲戚,疼我像是疼女儿。仔细想想的确如此。之后我心里惴惴不安,留意郝婶分别带我们上街的次数,每觉得不公平,借口不舒服躲进卫生间不出来,让她叫了其他任意一个去。

躲了两次惹得郝婶大不高兴,叫了我去训斥:“我花自己的钱,多疼点自己喜欢的孩子都不行?再这样谁都不带,看谁还乱生是非。”

我不敢再躲,每次乖乖跟了她走。

事后偷偷问起,知道郝婶逼了她们交代,我们在一起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加倍勤快地干活,不敢有一丝偷懒,深怕辜负了郝婶的错爱,怕老天爷高高在上看见,一个雷劈在我的头上。

那一段日子平静而充实,每天吃得香睡得也香。几个月下来,感觉自己比以前变化了许多,身高不知不觉又增了两厘米,身体日渐浑圆,也悄悄挺起了一点。

知道躲不过郝总的眼睛,他的目光更长时间停滞在我身上,常常在远处看我看到出,害我低着头逃走,暗暗怪他不注意分寸。不知道为什么,偶然间竟想起郝总曾笑我没资格做小姐,忽然羞红了脸,暗暗骂自己不知道羞耻。

有一天春红奉命回家相亲,郝婶闲着问起我和凤霞的终身大事,凤霞坦言来县城之前已经在家中定好亲事,倘若店里忙得过来或者新找到工人,会在年内择日结婚。接下来说到我。贫困落后的乡下农村,女孩子大都十五六岁就去相亲,早早看好婆家,拿人家的彩礼盖上房子或者帮家里的男丁定一门亲事,也是农村生女儿的一项用途。

农村很少家庭不要男孩,没有男孩的家庭在我们那里有个很难听的名称,叫绝户头,在十里八村都低着头走路。因此计划生育极其艰难,任你扒房拆瓦、抓人牵牛,该生的死也要生。

我们村有句极具特色的计划生育口号:“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

没有谁看见会笑,除非你不是在农村长大。

告诉郝婶上次我回去,听母亲说有人去我家提过亲事,男方是我读中学时一个同学,具体已经记不清楚样子,我答应一切由母亲作主,如果彩礼合适就可以定下来。

静静地坦诉,并没有感觉到悲伤。接下来的日子发现郝总的情绪极端低落,偶尔过来一起吃饭,面前的酒一杯接一杯,有几次郝婶好心阻止,被他一句话顶撞老远,不敢再劝。

我们几个更不敢多话,个个低着头抓紧吃完,尽快逃离现场。店里气氛越来越压抑,某日我居然撞见郝婶一个人躲着流泪。小心翼翼地问她郝叔怎么了。

郝婶久久无语,盯着我望了好久才说:“你叔喝醉了,大发脾气,我劝不了他,你去扶他去你们屋休息好不好,后厨工人房太脏,怕他睡不习惯。”

犹豫了片刻,我硬着头皮进去看郝总,见地上摔得杯盘狼藉,没一个是完整的。叫他一声叔,说:“你醉了,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郝总兀自拿了酒杯大口喝酒,大声呼喊哪也不去。我心里有些软,放轻了声音哄他:“去我们屋里睡,你去不去?”

郝总醉意十足,口无遮拦地胡闹:“我要睡你床上。”

吓得差点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扶他去我们房间,把他放倒在我睡的那张床上,胡乱盖了被子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死死不放.郝总瞪着喝得血红的眼睛问我:“丫头,多少钱可以盖起你家的房子?”

这是他第一次碰我,记忆中也是第一个男人这样拉了我不放。

我气急败坏起来,一口咬在他手上,狠狠地咬,像个疯子。他咬紧了牙坚决不放手,仍然重复同样的问题。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凭什么要问,这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郝总的声音变得无比痛苦:“这跟我有关系。如果这辈子不能看见你幸福,每天哼着小曲过日子,是对我最残酷的折磨。这些天来我每天都无法入睡,闭上眼睛会被恶梦惊醒,深怕哪天你胡乱地嫁了,再也没机会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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