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认真地望向巫晓寒,她也没有逃避,两人不约而同凝视着对方。
“可是,事情有了新的变化。我和周旻终于无法走下去了。那天晚上在酒吧,他那样对我,那个男生冲进来救我,他站在我身前,不管有多少人多少事,他都为我挡着,他牵着我的手离开那里,在被他的手握住的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现在我离婚了,我已经三十岁了。十八岁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向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三十岁的我不能再放弃这样的机会。如果这时候我还是不说,也许真的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想对你说,沈惜,我爱你。”
沈惜轻咬嘴唇,目不转睛,眼温柔如水。
“你不要说话。因为这时候我不想听到任何回答,无论你想说什么。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对我说你也爱我,对吧?”
沈惜缓缓点头。
“对。晓寒,我很喜欢你,可我觉得好像那不是爱的感觉。就算我们从今天开始,将来有一天,我会找到对你的爱,那也不可能是在此时此刻就马上爆发。如果我那样说,就是个感情骗子……”
“我就知道!”巫晓寒皱了皱鼻子,满脸都是可爱的表情,“你这家伙,我刚才多深情的表白啊,就换来你这么一句回答,哈哈哈……”
沈惜轻轻叹气,能听得出巫晓寒话中略有遗憾,却并不伤感。她很清楚自己今晚说了些什么,那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重点在于,她也很清楚沈惜会怎么说,会怎么想。
即便不可能马上迸发出蓬勃的爱意,但沈惜心中还是感动不已。
“不过无所谓啊。不需要你立刻就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只要你喜欢我,就够啦!喂,健忘的男人,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哦!”
“什么?”沈惜自问没有忘记过和巫晓寒之间任何重要的约定,不知道为什么被扣上一顶“健忘”的帽子。
“你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啊?‘如果有一天,你心结解了,兴趣来了,只是单纯想要看一下的话,我会考虑给你看哦……’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沈惜微微一怔,终于想起这是上次巫晓寒借住他家时自己说过的话。联想到KTV包厢里她说的那句自己没想明白的话,不禁哑然发笑,不得不严肃地承认:“对,是我说的。”
“那好!”巫晓寒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沈惜身前,“现在,我心结已解,兴致勃勃。我是个爱上你的单身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你很喜欢的女人,我说,我想和你上床,怎么样?”
沈惜坐在沙发上,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巫晓寒的脸。他偏着头,紧盯着她的眼睛,微笑起身,揽住她的腰。
这时,两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话。
巫晓寒把身体贴了过来。她个子很高,只需稍稍踮起脚尖,就能搂住沈惜的脖子。沈惜顺势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掌下移到臀部,稍一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热吻起来。
大约两分钟后,他们将唇舌分开。放在她臀上时间稍久,沈惜察觉手感有异,又着意在她屁股上游走了两圈,讶异地轻轻问道:“你好像,没穿内裤啊?”
巫晓寒媚媚地白了他一眼,沙着嗓子凑到他的耳边:“你放进去摸一摸,就知道啦。”
沈惜毫不客气地把两只手都伸进裙底,顺着大腿向上探索,把裙摆一直捋到她胯边,使整个臀部都露了出来。果然,巫晓寒的翘臀不着寸缕,什么都没穿。沈惜两手都按在她光溜溜的臀瓣上,托着屁股,用劲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巫晓寒紧搂住他的脖子,借着他托自己的力量,奋力向上一跃,两条长腿盘到他的腰间,整个人都挂在了沈惜身上。
“抱我上去吧……”巫晓寒咬着下嘴唇,两腮飞红,目光中春意盎然。
沈惜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巫晓寒往楼上走。巫晓寒吊着他的脖子,始终与他一同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进了二楼沈惜的卧室。
沈惜小心将她放到床上。
一沾床,巫晓寒好像立刻就换了个人,一骨碌坐起来,情端正地将裙摆重新拉好,将一幅裙角塞到身下,用屁股牢牢压住。
沈惜淡定地站在一边,看她作怪。
“咳咳,沈先生,摸了那么久,觉得手感怎么样啊?”
沈惜忍俊不禁,随即又装得一本正经,抬起手在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几下:“四个字:肥、滑、香……”
“不是四个字吗?”
“还有一个是‘骚’!巫大小姐,你好像已经很湿了哦……这味道……”
巫晓寒再也绷不住,终于露出一丝媚艳的笑意。她不用伸手去摸,就知道下身早就已经湿滑无比。对一个惯于且乐于性事的三十岁熟女来说,几个月来没有性生活后,和自己心仪的男人亲吻许久,臀部这样的私密部位又被长时间触碰,当然早就已经忍不住春水洋溢了。
“我骚,你喜不喜欢?”巫晓寒伸手握住沈惜的手腕,拉着他的手隔着睡裙按在自己乳房上,乳头早已迫不及待地挺立起来。沈惜有力地揉搓着,手指夹住挺翘的乳头,轻轻搓弄。
混杂着酥麻痛痒的快感,一波波地刺激着巫晓寒,她好像清晰地感觉到股间的滑腻感越来越浓。
沈惜温柔地脱去她的睡裙,坐到赤裸的巫晓寒身边,将她搂在怀中,一边继续揉弄她的乳房,一边吻着她颀长的脖颈和滑嫩的肩膀。巫晓寒的鼻间发出诱人的呢喃声。
就在两人准备要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身体却同时僵住,脸上都露出了讶异而专注的情。
“好像有人在敲门……你听到没有?”巫晓寒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时候被人打搅,无疑是尴尬的,尤其是她还想到有一种可能,万一是沈惋来弟弟家拜访,那就真让人无语了。毕竟都是老同学,她在沈惜面前可以收放自如,可要让沈惋知道自己正在和她弟弟亲热,终究会觉得有些羞涩和困扰。
沈惜也隐约听到有敲门声,他也很怀疑是错觉。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外面风雨大作,这种时候谁会来他家?
再细听,果然再也没有动静,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滑稽又无奈的表情。
“怎么搞得我们像在偷情一样?”巫晓寒嘟囔了一下,吐吐舌头。
正要重新收拾心情,继续亲热,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声音还是从一楼传来。
“哎?我把手机落楼下了?”沈惜摊摊手,在巫晓寒唇上轻轻一吻,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从沈惜怀里滑开,巫晓寒舒舒服服地躺倒,极自然地抖开床上的空调被,盖在身上,白了沈惜一眼,也不说什么,拿起一本他此前放在床头的书翻了起来。
沈惜又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快步走出房间。刚走到楼梯口,电话铃声断了,很快又再度响起。对方的心情明显非常急切,两个电话之间几乎没有间隔。
来到客厅,从茶几上抄起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沈惜双眉一拧。他之前对来电者有所猜测,果然没有出他意料之外。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施梦萦的头像。
刚想接电话,沈惜突然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目光被紧闭的家门吸引。
不是幻觉,沈惜很确定自己能听到从大门那里传来的轻微的金属刮擦声。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
是施梦萦在外面?刚才是她在敲门?这轻微的刮擦声是什么动静?她在干什么?
沈惜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客厅的挂钟。没错啊,现在是晚上九点一刻,风声嚣嚣,雨幕沉沉,这种时候,这种天气,施梦萦跑到自家门外来做什么?
卧室里,躺着一个情浓欲重的巫晓寒,无边美意,浪荡春情。这种时候,施梦萦跑来敲门?
如果说分手之后施梦萦一直以来的纠缠,最多只会让沈惜感到无奈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十足的头痛。
手机还在响。
沈惜接通电话。
“你好。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施梦萦颓然无力的声音:“为什么不开门?我看到有灯光,我知道你在家!”
沈惜沉默瞬间,空着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不住敲点大腿。他不确定施梦萦的真正来意,但多少能猜到一些,他真不想开门,却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推拒她的理由。
回头看了眼楼梯,想了想卧室里的巫晓寒,随即又想到屋外肆虐的狂风暴雨,沈惜终于回应道:“稍等,我下楼给你开门。”
挂掉电话,沈惜没有马上走向门边,而是站在茶几旁,闭上眼睛,呆立了一小会。电话里他假称自己还在二楼,就是想给自己几十秒钟缓冲时间来调整情绪。
睁开双眼,沈惜又扫了一眼茶几和沙发,拿起同样被落在茶几上的巫晓寒的手机,放入睡裤口袋,然后缓慢走向大门。
这二十几步路他走得格外慢,来到门边时,情绪已经基本平静了。
凑到猫眼旁,沈惜看到别墅门廊里站着一个略有变形的女人身影。借着门廊里声控顶灯的昏黄灯光,他注意到这个女人低着头,半弓着腰,伸出一只手,正在门上机械地无规则地移动。伴随着她的动作,刚才听到过的那种刮蹭金属的声音,同步响起。从沈惜的角度,既看不到这女人的脸,也看不清楚她此刻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从身形和穿着,能确认肯定是施梦萦。
稍加停顿,沈惜镇定地开锁,推门。
门扇缓缓摇开,门外施梦萦的身形彻底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沈惜小小地吃了一惊。
或许是心情低落,又或是受到风雨的侵袭,施梦萦头发和肩膀都被打湿,看上去很憔悴,又有些木讷痴傻,双眼无,面无表情。但这还不是最令沈惜感到惊讶,真正的问题在于,施梦萦手中握着一把小水果刀。此前他从猫眼里看到的怪举动,正是她拿着这把刀不停地刮着大门上的铜花。
沈惜瞬间就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左脚迅速向后挪动一步,并没有拉门的右手难以察觉地虚握成拳,使自己处于随时可以发力出手的状态。
施梦萦有气无力地抬头,眼中里满是无力和茫然,暂时还没有歇斯底里失去控制的迹象,沈惜稍稍放下心,保持微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让出进门的空间,却又刻意保持着适当距离,给自己留足了对可能出现的意外作反应的时间和空间。
他提醒自己要保持十二分小心,倒不是怕面对施梦萦,更不是怕她手里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既已有防备,他也不信从小习武的自己会被明显不守舍的施梦萦伤到。他担心的是巫晓寒,她正一丝不挂地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对楼下的情况又一无所知,如果她一时不察,跑到一楼来,沈惜吃不准今天明显精状态不太正常的施梦萦会做出些什么事。
万一施梦萦真发起疯来,沈惜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保护得了巫晓寒,这一点令他感到揪心。
好在自家客厅不像寻常人家那样摆放着电视机、音响、蓝光机一类的设备。这些主要被布置在了二楼的影音室里。如果客厅里有那些,他和巫晓寒刚才在客厅聊天时,很可能会随手打开电视机,如果恰好看到某个有意思的节目,又很可能会一起看会电视。如果真要那样,施梦萦来敲门时,穿戴整齐的巫晓寒未必会第一时间避让到二楼去。即使她不想见客,跑到楼上去了,两人一起看电视时多半会喝些东西,吃些点心,用过的茶杯、盘碟之类的细碎玩意儿一时半会收拾不掉,施梦萦一眼就能看出此时此刻屋子里有两个人。
同样幸运的是,沈惜在进门玄关位置设计的是封闭式鞋柜和衣橱。巫晓寒进门后,把外衣、包和高跟鞋都放入柜中,施梦萦同样看不到这些。
沈惜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装修设计真是很英明。
随即又觉得荒谬,此刻这些担心,还真有点被人捉奸的感觉。
要不是因为觉得施梦萦此刻的状态看上去很不正常,他才不会为这些繁琐小事操心,也根本不会害怕自己和巫晓寒之间的事会被她发现。
施梦萦沉默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身上很湿,好在还没有彻底湿透。她进小区时应该是坐着出租车,直接在别墅门口下的车,并不是一路淋着雨过来的。身上头上的水可能是她站在门廊敲门打电话时被横飞的雨丝淋到的。
即便如此,毕竟沾了不少雨水,湿漉漉的刘海扁扁地贴在额头上,杂乱无章,毫无生气。沈惜第一反应是应该拿条毛巾给她擦头发,正想去客房衣柜里找备用毛巾,却突然改了主意。
“你稍坐一下,我找条毛巾给你擦擦。”和施梦萦打过招呼,沈惜快步走上二楼,在二楼楼梯口稍稍停顿一下,回头确认施梦萦没有跟着上来的意思,这才匆匆走进卧室,反手关上门又上了锁。
巫晓寒还是像刚才那样优雅地斜躺着,空调被的一角搭在胸腹间,大半浑圆的乳球和白皙的长腿都露在被子外。她见沈惜回来,色似乎有些异常,也没改换姿势,只是略带疑惑地用眼发问。
尽管刚才房间的门是合拢的,但她多少能听到些楼下的动静,好像沈惜开门让什么人进来,客厅里有人说话。这事颇为诡异,这种时候沈惜为什么要待客呢?
难道真是沈惋?
当然,哪怕沈惋现在就在客厅里,巫晓寒倒也不怎么担心,甚至没有重新穿回睡裙,就那么一丝不挂地躺着。沈惜再白痴,也不会直接把姐姐带到卧室里来吧?
但见他现在的表情,好像是更麻烦的事。
沈惜把食指搭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说:“是我前女友,情绪不太好,外面风雨太大,有点不忍心不让她进门。我去和她稍微沟通一下,尽可能劝她早些回去。真是抱歉!”说着,他从睡裤口袋里拿出巫晓寒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巫晓寒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送给他一对白眼:“那你就慢慢去沟通吧,不用管我了……”她抬手扬起手里的书,“我觉得这本书挺好看的!所以一点都不急,我等你。”
沈惜歉然地拍拍她的肩膀,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没用过的备用浴巾,开门下楼。
在楼梯上,沈惜就看到施梦萦已经站起身,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动,如果自己不及时下楼,说不定她会主动上楼来找自己。
走回到沙发边,将浴巾递过去。施梦萦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头发和肩膀,随手把浴巾扔到一边,又坐回到进门后坐过的那把沙发上,闷闷地不说话。
整个过程中,她的左手始终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
沈惜选择了一个适中的位置,既让施梦萦伸直了手臂也够不到,又不至于远到令她觉得疏远冷漠。他没有坐进沙发里去,而是用半边屁股坐在扶手上,这样他可以保持对身体最大限度的控制,不至于在出现意外时,出现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难以作出迅捷反应的窘境。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却不能第一时间控制住施梦萦的手,那可就糟糕了。
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沈惜静静等着施梦萦开口。
施梦萦突然硬梆梆地说:“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对她的口气和问题,沈惜不觉得突兀。
“你敲门的时候,我在楼上看书,好像听到有敲门声,但不确定。你看看外面的天气,换成是你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吧?”沈惜表现得尽可能轻松自在,却又要保证能把问题解释清楚。施梦萦很容易焦虑,更喜欢走极端,在她显得很较真的时候,必须用这种认真但轻松无压力的腔调。
沈惜早就习惯了先观察施梦萦的心情和状态,然后再选择不同方式和她展开沟通。若非如此用心,分手前那两年里,他也很难令施梦萦始终保持愉悦的心情。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格外辛苦。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的……”沈惜刚想说手机落在了楼下,从二楼下来接电话需要一点时间,幸好及时想起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对施梦萦撒谎说自己要下楼开门,如果现在说当时手机在楼下,之前的说法就穿帮了。虽然施梦萦从来都那种精细的性子,但这么明显的BUG她还是很有可能会注意到。
“……手机放在书房了。我在床上看书,听到铃声再跑过去,你已经把电话挂了。后来你第二次打进来,我不是接了吗?呵呵……”
施梦萦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低下头,又开始沉默。
尽管沈惜一向很能沉得住气,但一直这么沉闷地坐着,还是有些难受,尤其是心知楼上还有个巫晓寒在等自己的时候。他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调节一下气氛,加快一下沟通进程,施梦萦突然扬起脸,尖声大叫起来:“沈惜,你告诉我,我跟你谈了两年恋爱,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挥舞手臂,紧握的水果刀在空气中左右飞摆。
沈惜一愣,对这个问题他没什么准备,好在并不太难,即使之前没想过也能回答。
“呃……这个,没分手之前,我们是男女朋友;现在呢,和别的分手以后的恋人一样,能继续做朋友的话,就做朋友;不方便继续做朋友的,至少也要相安无事嘛。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离婚都应该是这样,恋爱分手更是如此了。”
沈惜说得还是很直白,如果是其他问题,他可能还要考虑在几种说法中选择最合适的来敷衍,以免直接施梦萦。但关于“分手后的关系”这种问题,他不想搞得有任何模糊暧昧的意味。
“和别的恋人一样?”施梦萦死盯着他的眼睛,“别的男人看到过去的女朋友拍那些照片,会是你那种反应吗?你根本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啊?!”
沈惜认真地观察,终于发现她挥舞水果刀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宣泄,并没有明确的攻击性。他淡定地望着施梦萦,心里浮起一丝荒唐感。
就在这个客厅里,不久之前,他还被一个女人用如此专注的眼凝视。但刚才他面对的是柔情似水,现在却是满眼的痛苦和困惑。
这算不算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呢?沈惜自嘲地想,嘴角难以察觉地浮起浅浅的苦笑。
“可能,就像你说的,别的男人和我的反应会不一样。可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做出不同的反应代表的含义也不一样。我是什么性格,我该有什么正常反应,你和我在一起差不多有两年了,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对吗?”
施梦萦一怔,面对突然的反问,满腔委屈和愤恨的她竟然无言以对。她真想干脆地告诉这个男人,她很了解他!她很清楚他的性格,更明白他有那样的反应代表的是什么心态!可话到嘴边,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像原来想的那么有把握。
自己那样爱这个男人,怎么好像不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惜没有在她失的瞬间追问,而是温和地笑着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施梦萦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这种问题,烦躁地摇头拒绝,但他还是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关于你那些照片,我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该说的话,那天在电话里我都说了。现在,再强调一点吧,不管这段时间你想怎么发泄情绪,排遣烦恼,想交什么样的朋友,做什么样的事,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任何立场去作评价。但是我觉得,有些事,做过一次就差不多了,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沈惜将一杯水放到施梦萦面前,又坐回到此前倚坐的扶手上,不动声色地扯过一个靠垫抱在胸前。以这个靠垫的厚度而言,他基本已经解除了施梦萦手中那把小水果刀的威胁。
当然,他还是希望能进一步增加安全系数。
看着端着水杯闷头不语的施梦萦,他试探着说:“不管我们之间能不能达成一致,气氛总算还不错,你干嘛老拿着刀呢?”
施梦萦猛的抬头,带着一丝说不清意味的惨笑,问:“你怕啊?”
沈惜坦然回答:“对,我怕。虽然是把小水果刀,但也能割伤人。无论是伤到我,还是伤到你自己,都不是好事。虽然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不是一个会刻意伤害别人的女孩子,但说不定你也有隐藏起来的刚强和激烈的一面。如果你一直拿着刀,说不定真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就很麻烦。说实话,你拿着它没什么意义。拿着刀,无非想达到两个目的,一个是你真想伤害我,一个是希望能让我害怕,好让我愿意坐下来和你好好谈。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是抱着第一个目的来找我的,不然在我开门的时候,你就可以用上这把小刀了;如果是为第二个目的,那根本没必要用刀啊,我给你开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手里的刀,不是因为怕刀才让你进来的。所以,你拿着刀只会增加发生意外的概率,没别的任何帮助。要是你不想离它太远,就放在茶几上吧。这样既不会出什么意外,又随时可以拿起来,可能会让你安心一点。”
施梦萦六无主,觉得沈惜说得有理,低头对着茶几发了会呆,略带游疑地将水果刀放在自己侧前方。又愣了一会,她突然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她一惊一乍的态度倒没让沈惜难受,反正早就习惯了,倒是这个问题直接送给他一脸苦笑。这不就是分手前好多个夜晚的重演吗?
“这……不是你做得好或不好的问题……梦萦,怎么跟你说呢?刚才我说,对照片的事,没什么要再说的了,那是因为我懒,已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再说一遍,挺累的……现在你这个为什么分手的问题,我更想说,我不想重复了,这次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烦。呵呵,我不知道你听那么多遍会不会烦,会不会腻,反正我说了那么多遍,真的很烦,很腻。同样的话,g,g,g,无穷无尽……梦萦,我不是复读机,我真的也是会烦的……”
施梦萦插口道:“可我想要……”
“OK,OK,OK……”沈惜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呢,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烦躁也会厌倦。但我知道,同样一件事,对不同的人来说,重要性是不一样的。分手的理由,对你来说,可能特别特别重要。所以,你需要一遍一遍一遍地问,g,g,g……So,我可以再说一次,尽管还是以前那些话,但我可以试着说得更明白一点……我唯一的希望是,这一次,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
施梦萦没有开口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惜轻轻叹气。
“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原因很简单,长时间的相处,尤其是住在一起以后,我发现,我们两个人个性深处最底层的很多东西,也就是你之所以为你,我之所以为我的那些本性的东西,不相容的部分比较多。我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减少这些差异,但最终没有成功。如果继续在一起,这些差异,这些不相容的部分,会让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可能会闹得更不愉快……”
“你总是说有不相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我没觉得我们之间有多严重的差异啊……”施梦萦再次急躁地插口。
沈惜无奈地苦笑:“也许是因为之前那段时间,我尽可能地在那些有矛盾的地方做了退让,我改变了一些,尽可能让你觉得舒服吧……其实,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问题暴露出来的,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你会没有察觉……”
“可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包容,互相磨合的吗?性格上有不一样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这世上哪有恋人完全一模一样的?我也觉得你身上有东西是我不喜欢的啊!你那么懒散,没有事业心,可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发现有问题,就马上分手,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问题吗?”施梦萦越说越大声,在说出这段话时,她发现自己好像终于最关键的部分了!
沈惜一时无语。
“呵,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第一次听你说对我事业心的不满,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呃……谢谢你曾经那么包容我的不求上进……”
施梦萦不知道他说这几句话到底是真心道歉还是生气后的反话,有些发懵,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至少应该没有气到要中断这次谈话的意思。
沈惜确实没生气,甚至还觉得有些滑稽。
“你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应该相互包容。你对我不求上进的包容,我真的很感激。在这份感情里,你付出了……呃……很多,谢谢。但是我想,这里有一点小小的差异。我不确定我的不求上进,有没有严重地影响到你。虽然在你的标准里,我算不上事业成功,也没有上进心,但至少我的收入差不多也能支撑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还略有盈余。所以在我看来,所谓我没有事业心这件事,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我感受到的那些不同,那些差异,那些不相容的部分,却对我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影响……”
施梦萦的情有些呆滞。
沈惜放缓说话的节奏,尽可能把每一句话说清楚:“我曾经和你说起过,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施梦萦试图在回忆中找到沈惜提起的片段,却一阵阵头疼。
“有逻辑而不是情绪化地思考,用简单但清晰的标准去衡量世界,给予自己和亲人有质量有尊严的生活,尽可能得体地对待别人,这是我对自己的基本要求。我也和你说过,什么是我所理解的成就感。我觉得,一个人最大的成就,是在他告别世界的时候,能十分坦然地告诉自己,一生当中,他始终遵循自己认可的标准生活,他成为了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的那样一个人。”
施梦萦终于想起了那些话。在沈惜重复了一遍以后,每句话都很清晰地回到她的脑海中,可之前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好吧,就算沈惜说过这些话,可又和分手有什么关系呢?施梦萦很想再次开口打断他,却发现浑身力气似乎正在迅速流失,尽管沈惜这时说话慢条斯理,却找不到能打断他的节点。
“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在你的性格里,有很多和我的那些标准截然相反的东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长,这些东西就开始影响我们。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拒绝,对吧?你说,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包容。我试过,我不断后退,希望可以在降低标准以后,找到一个契合的点。不然,如此不一样的我们,在分手前的那些日子里,怎么可能争吵那么少呢?”
争吵?施梦萦回忆两人没有分手前的那段时间,恍如隔世。她发现自己甚至都快遗忘掉所有的快乐了。
但是,毫无疑问,那段日子,是她最轻松最坦然最愉快的一段时间,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把和沈惜分手这件事,看得像天要塌了那么严重呢?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如果我继续后退,我可能永远不能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那种人了。我知道,我的努力到了尽头,我退到了自己的底线,所以只能选择分手。否则,继续下去,有一天我会很讨厌那时的自己,说不定也会讨厌把我变成那样的你,我觉得那样比现在可能更糟糕。”
“可那是我的错吗?”施梦萦喃喃地问。
“这不是谁的错。”沈惜轻揉着鼻尖,长时间的独白后,他似乎也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里,“只是你之所以为你,我之所以为我,不可更改的一些东西,发生了冲突。如果非要说有谁错了,我想我犯了两个错。”
施梦萦猛的抬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沈惜说起他的错。
沈惜涩然地笑:“第一个错,是我太天真地以为初见你时感受到的气质,是我喜欢的那种。其实不完全是,看上去很像,但是有差异。是我太理想化,太想当然,太冲动了;第二个错,是我太自信。在发现问题以后,以为自己可以对你施加一些影响,可以在不改变自己太多的情况下支撑住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太自大,我没有那么厉害,我没能带给你太多正面的变化,相反,我把自己搞得很疲倦,也很狼狈,越来越不喜欢自己。如果在我刚发现问题的时候,就直接提分手,对你来说,就不会像后来那样难以接受。无论是太想当然,还是太自大,这都是我的错。”
施梦萦体味着沈惜的话,漠然无语。
沈惜也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不管……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施梦萦沉默了好一会,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带上几分哽咽。
沈惜颇为无奈地摇头。他预感自己今晚说的这些话,十之八九还是做了无用功。
“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的。如果你自己的人生,离开了一个人就不成立了,那只代表你还没有遇到下一个。可能你明天遇到一个对的人,马上就会把我忘了。”
“不会的!”施梦萦对这一点斩钉截铁。
“也许吧……可是,离不开也得离开啊。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有些残忍,却也很真实。我已经不爱你了。难道,你因为觉得自己离不开我,哪怕明知道我不爱你了,也还是要和我在一起?真是这样的话,你未来的生活会很快乐吗?”
“可是……”施梦萦无力地吐出两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来就说不清自己今晚来沈惜家到底希望能得到什么,她只是在假期的空档里完全迷失了。越是大段大段的空闲时光,越能令她感到痛苦无依。尤其是今天下午,母亲屠晓丽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托朋友为女儿在中宁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要她务必去见一面。施梦萦不耐烦地拒绝,屠晓丽在电话里又开始无止境的唠叨,忍了将近十分钟,施梦萦终于再次被点燃了,大吵一架后,她摔掉了电话。从那时起,一直到出门来沈惜家之前,她始终处于一种激烈的混乱中,她实在一个人呆不下去了!
出门时,施梦萦随手抓了把水果刀带在身上,却从没想过究竟要用它做什么,只是个纯粹出于本能般的动作。来时的路上,她在脑海里无数次发问,设计了很多想要质问沈惜的问题,但真的面对面时,又难以开口。
在沈惜耐心地安抚了她快两个小时后,施梦萦累了。她没有被说服,更不会甘心接受,但她已经一丝气力都没有了,疲惫到看上去就像完全平静下来了。
沈惜劝她回家休息,她茫然地点头。
出门前,沈惜借换衣服的机会告诉巫晓寒,他要出门,很快就回来。
大雨中,沈惜开车送施梦萦回家,一路上几乎无话。等他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午夜。
带着深深的歉意,沈惜蹑手蹑脚上楼。他不确定过了这么久,巫晓寒是不是还在等他。原本应该浪漫且热烈的夜晚,最终变成现在这样冷冷清清,甚至最后还要巫晓寒孤单地在半夜里等待,他觉得十分内疚。
走进卧室,看到巫晓寒倚着床背,一手搭在胸前,虚捧着那本书,歪着头睡得很香。
沈惜来到床边,小心翼翼把书从巫晓寒指尖取下,放到一边,又轻手轻脚扶她躺好,帮她上上下下掖好被子。看着她那张沉睡中淡然的面孔,一如往常精致美艳,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
耳边好像又回响起不久前巫晓寒说的那些话,静静地回忆很多过去的人和事,甚至一直回溯到上小学第一天,他和巫晓寒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因为个子高,巫晓寒就坐在沈惜前面一排。
她指着坐在不远处的沈惋说:“你们长得好像啊!”
从这句话开始,沈惜就和这个女孩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友谊。
确实,就像巫晓寒说的,一直以来,自己和她之间虽然关系亲密,却始终都没有产生过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他更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对自己曾经有过那样一份感情。
年少之时,大家内心深处都曾经有过什么样不为人知的梦呢?
静静地坐了近半个小时。沈惜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澡,躺到巫晓寒身边,轻轻说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