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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援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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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老板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既然原本在这房间里的男人已经被放走,按说两个技师也没必要带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瞿副所长却明确指示要带走其中一个。

一个房间,两个技师,一个全裸,一个还穿了条内裤。带走穿了内裤的,放过全裸的?小徐有点吃不准领导的意图。

瞿副所长当然不会解释。小徐也犯不着为一个推油技师得罪领导,在得到确认后,立刻把张姐和孔媛带了出去。孔媛不得不近乎全裸地走出房间,穿过大堂,来到技师休息室穿好衣服,拿上手机,惶恐地跟着众人一起被带到了派出所。

众人都被安置在一个房间里,坐得很开,不许交头接耳,手机也全被没收。第一个被带去问话的,自然是老板娘张姐。

摊上这样的事,除了两个有过经验的技师外,大多数人都惊疑不定,各怀心事,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张姐还没回来,又有人过来叫孔媛出去。

孔媛被带到一个看着像普通办公室的房间,瞿副所长独自坐在一张办公桌边。孔媛被命令坐在他对面的折叠椅上。带她进来的警察很快离开,顺手还带上了门。

瞿所饶有兴趣地盯着孔媛。对这个在楼凤家里见过她全裸身体的女孩,他印象深刻。只因相信了楼凤说的她是公司白领的谎言,不敢做出过分举动。没想到今天却在足浴按摩店扫黄时再次看到了她的裸体。

在芝塘派出所,瞿副所长一向以家境好和好色闻名。他平时出手阔绰,跟底下兄弟打得火热,同时还玩遍了辖区里稍有名气的楼凤。

大多数单干的楼凤,都不可能避开派出所的监控,无非是平日里懒得管。瞿副所长对自己辖区内的楼凤,更是门清。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选择其一上门光顾,尤其是有新人开张,只要能入得了他的眼,总要去试试货色——当然不会付钱。

瞿副所长最喜欢冒充嫖客上门,然后在楼凤翘着屁股被他狠操时,突然掏出证件宣布身份,看着各个女人在这一刻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他觉得极为有趣,乐此不疲。

凡是识相肯好好陪他玩的楼凤,基本上不必担心会再有警察上门找麻烦。即便是在派出所接到上级命令,加大扫黄力度的特定时段,这些楼凤也会提前得到通报,暂避风头,确保安然无忧。

孔媛现在就是掉到他嘴边的肉,瞿副所长当然不会放过。

沉默了一会儿,瞿副所长慢悠悠地开口:“不是说你是公司白领吗?哪个公司需要脱光了上班?你是下班以后兼职去打飞机吗?”

孔媛垂首不语。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们已经查过你的身份信息,江西人是吧?把你家里的联系方式写下来,明天我们要给你家里打电话,通知他们你在中宁卖淫被抓了。”

孔媛猛的抬起头。“我没有卖淫!我是……”

“是什么?”瞿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只是打飞机?那我就跟你家里说你在中宁给男人打飞机被抓了,这总可以了吧?”

孔媛定了定,紧急盘算着如何应对眼下的困境。她当然不希望被家里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但又该怎么办呢?

见她不说话,瞿所哼了一声,“按规定,24小时内,我们要通知你家人。像你这样不开口的婊子多了,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

孔媛的鼻头冒出了几粒汗珠,她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无力招架。

“你们这种打飞机的,估计老板都讲过,操屄才算卖,打飞机不算卖,是吧?”

孔媛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算卖,什么不算卖,你们说了算还是我们说了算?告诉你,公安部十几年前就发文确认,操屄,操屁眼,舔鸡巴,打飞机都算卖淫!只不过各地具体操作不太一样而已。北京、上海都有把打飞机算作卖淫的案例,广州、重庆的法院也有认定不算的。也就是说,到底算不算卖淫,是我们说了算,懂吗?”瞿副所长特意在“我们说了算”几个字上加着重音。

孔媛听懂了,她也预料到瞿副所长可能的态度和想法,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们中宁呢,一般是不把用嘴用手这些算卖淫的,太多了,抓不过来。所以跟你一起来的那些女的,都算作‘在涉黄场所提供手淫服务’,问完话,等会都可以放回去。要罚款要停业整顿,都是你们老板的事。但是你,就没那么幸运了,嘿嘿……”

孔媛不解其意,紧张地盯着他。

“……你算卖淫,今天就别想走了。明天送你去拘留所。”

“我怎么是卖淫?”孔媛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吵吵什么?你是不是卖淫,是我说了算,懂吗?”

孔媛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卖淫、嫖娼,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怎么才算情节较轻,你懂吧?”瞿副所长得意地哼了一声。

孔媛懂。还是那句话,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我明白了,瞿所,您说吧,我怎么可以不算卖淫?”孔媛现在反而镇定了些。局面明朗后,她觉得这无非又是一次谈判,就像面对试图要说服对方购买课程的客户一样。

“呵呵,聪明。你说我凭什么帮你这个忙啊?”瞿所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朝孔媛这边凑了凑,笑眯眯地问。

看他火热的眼,孔媛当然明白。此情此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拘留十几天不算什么,罚钱也另说,可要真通知了家里,孔媛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样面对父母和弟弟。万一不小心宣扬开了,不但自己没脸再回老家的小县城,她也无法想象父母该怎么继续在那里生活下去?

“您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

“挺痛快啊!看来你也很有经验嘛!卖过很多次了吧?”

孔媛平静地说:“我真没卖过,我需要钱,所以去店里打飞机。甜甜姐也没骗你,她不知道我辞职了。我以前真的是在公司上班。”

“哦?”瞿所狐疑地撇嘴,自从在欣丽见到孔媛,他就一路在暗骂田冰上次骗了他。听孔媛现在这么说,有些吃不准真假。不过这个不重要,这块肉已经落到嘴边,哪管那么多?

至于那个甜甜,不管她是存心欺骗还是不明真相,反正下次过去狠操她一顿就是了。

孔媛算是瞿副所长遇到过的最识时务的女孩之一。要她献身的意思甚至都不必说得太明白,她不但立刻领会,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当然,不可能立刻兑现。不是孔媛不愿意,而是瞿副所长没这胆子。他平时确实有不少违法乱纪的行为,但放肆也是有限度的,在派出所里,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他可不敢直接拉着涉案女子上床。

他只要孔媛一个服软认输的态度,难道一个出来卖的野鸡还能从他手心跑了?

“好,你聪明。你的性质现在已经认定是卖淫,这个不方便再改,但算你情节较轻,拘留五天,罚款五百元。”见孔媛想要说话,瞿副所长摆了摆手,“没办法,涉案性质,不能说定就定,说改就改。不过你放心,我会打招呼,绝不给你家里打电话。”

对这么个结果,孔媛当然不放心。她放弃底线,答应任人玩弄,可还是要被算作卖淫,怎么能甘心?可对方压根也不打算继续跟她废话,叫人把她带走。

又过了个把小时,其他男男女女做完笔录后陆续被放走,只有孔媛被孤零零地扣了下来。她心忧如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她不知道瞿副所长单独和她谈话是不符合程序的,也不知道派出所其实无权直接决定行政拘留,即便在突发情况下必须做出强制措施,规定时限内也要补办正式手续,不是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可以随意决定。但即便她知道这些“常识”也无济于事,真正拿住了她的,是“通知家属”这一条。如果自己因卖淫而被拘留的事传回老家,年过半百的父母在亲友间必然颜面扫地,这让一生爱面子的老人怎么接受?

绝不可以。

自己答应了瞿副所长用肉体来换取他不打电话回家的承诺。可像他这种人的承诺能信吗?

孔媛反复盘算,对这人的人品实在生不出半点信心。如果他说话不算数,拿了好处不办事怎么办?如果他以此为要挟,没完没了地索求下去怎么办?即便自己走了狗屎运,这种烂人也有信守承诺的时候,可自己毕竟因为卖淫的罪名被拘留过,留下案底怎么办?这颗隐藏的炸弹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引爆?

孔媛越想越觉得不对。

最近这段时间,孔媛一直努力控制着情绪,对所有意外和麻烦都尽可能采取息事宁人,吃亏是福的态度,只为最大限度地避免事态扩大,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但眼前这个麻烦看上去好像也是忍一忍就能解决,但潜藏的无穷后患实在无法想像也无法承受。她下意识地告诉自己:恐怕不能再忍耐了。

自己不能被拘留,不能有案底,也绝不能一直被这个瞿副所长要挟下去!

要想实现这几个目标,就必须找到能帮自己的人!

徐芃?他确实有点钱,也许也有点人脉,但未必能搞定派出所;周晓荣?他和徐芃差不多,但和刘凯耀的交情要更好些,刘家公子的面子或许管用。可刘凯耀会为自己出头吗?自己跟他几乎没有交集,只是曾经玩过一次群P而已。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这个人了。

托周晓荣去求刘凯耀,孔媛觉得这很不靠谱。

那怎么办?还能找谁?孔媛苦笑,危急关头,自己手头也就只有这点资源。即便是徐、周二人,她也吃不准他们是不是真会出手相助。此前自己铁了心要辞职,多少应该得罪了他们。

再想不到其他人选了。

不对……

在内心最深处,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有的!你还可以找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孔媛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念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其实是最早跳出来的,只是被她下意识地扔到一边。

因为这人和自己的来往更少,关系更疏远。刘凯耀至少还操过她一次,而这人跟她全部的交集不过是两顿晚饭,一次交谈而已。自己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他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来趟这淌浑水。

但孔媛却还是在想,或许……或许……

沈惜,会来帮自己!

孔媛没把握能请来沈惜为她出头,但“给他打电话”这个念头一旦冒头,却再也无法遏制。

终于,孔媛还是下定决心,就向沈惜求援。

但现在自己身处派出所,该怎么联系沈惜呢?电话号码倒不成问题,就算手机不在身边,孔媛早把沈惜的号码背得滚瓜烂熟。但用脚趾想也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处境,轻易是打不了电话的。

思虑再三,孔媛大著胆子叫住一个从门前经过的警察,求他向瞿所请示,自己能不能给朋友打个电话。第二天要交罚款,可自己是从店里直接被带到派出所的,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元现金,银行卡也没带在身边,是不是可以让朋友过来送钱?

对孔媛来说这只是一次尝试,是否能成功半点没有把握。没想到瞿副所长居然答应了。或许是此前谈条件时,孔媛表现出来的识相给了他错觉,以为她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所以只是警告了一句:“简明扼要,少说废话!”

孔媛满怀惊喜却又心怀忐忑地拨通沈惜的电话。

“沈哥吗?我在芝塘派出所。因为……卖淫……要罚款,还可能拘留,我现在身上没钱……你,能不能帮帮我?”

在电话里,孔媛只能说这些。身边就坐着一个警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小心翼翼,字斟字酌地在措辞以及停顿和重音上下精细功夫。她不确定沈惜是否能听懂最后这句“能不能帮帮我”的真实含义,但她只能报以期待。

几秒钟后,沈惜肯定地回答:“我知道了。你等着,一会我就过来。”

在身边警察警惕的目光中,孔媛轻声吐出一句“谢谢”,慢慢放下电话。她突然觉得浑身的气力似乎被抽走大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电话里沈惜那句“我知道了”,明显带着刻意的重音。

沈惜应该是听懂自己的意思了吧?

还有十几分钟就能赶到芝塘派出所时,沈惜接到了翁明灏的电话。

“放心吧,搞定了。还好,还没办任何手续,连正式的笔录都没做,不会留下案底的。你现在可以先去把人接出来。我明天白天再跟他们所长打个招呼跟进一下。过几天,把今天晚上带队那个副所长约出来吃顿饭,你意思一下,这事就完了。那个副所长姓瞿,你去了以后提我就行。还有,一切都很顺利,我就没提你家。”

沈惜和他是至交,根本不用客气,只回了句:“谢了,明天再联系。”

果然,到芝塘派出所后,那个瞿副所长很痛快就让手下走程序放人。不到半个小时,沈惜带着孔媛走出了派出所大门,重新回到车上。

“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孔媛这句话说得诚心诚意。

不久前,瞿副所长突然走进她所在的房间,脸上的表情纠结之极,既有气恼,又有不甘,可又偏偏强行压抑着,没有发作起来。他没好脸色地告诉孔媛,今晚的事到此为止,等会她就可以跟前来接她的人一起离开,也不用担心会有案底。最后,他还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下,似乎想搞清楚孔媛到底认识什么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定这件事,孔媛惊讶于沈惜的能量之大超乎她的想象,却也深知过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费吹灰之力。沈惜必然托了人情,说不定还要拿出些真金白银来铺路,这些姑且不论,单说自己的涉案罪名,沈惜不管托的是谁,开口时必然会无比尴尬,说不定还会在旁人面前损了声誉。

但沈惜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帮她把事情搞定了。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话可说,只能质朴地道声谢。

沈惜淡淡笑了笑:“你有麻烦,想到找我,我很高兴。不过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个要求是理所应当的。

孔媛也没想隐瞒,涉及的前因太多,一时讲不清,就只把今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这样一来难免显得有些含糊其辞,沈惜听出其中还有隐情,但也没有立刻追问。一来不想借着刚施与援手的情分逼迫;二来确实已经很晚了,不必非在这时候纠缠,大家都需要休息。

“那你现在是回朋友那里?还是……”

“那个副所长会不会去我朋友那里找我?”孔媛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关于这一点,沈惜倒是很放心。以翁明灏的能力和人脉,身为市局警务督察的直管负责人,亲自出面打招呼,一个基层派出所的副所长只要还有一点点理智,应该不会再搞出什么是非来。

但这年头什么事都不好说,沈惜也认同孔媛暂时先不回朋友家的想法。

“那,就去开间房吧。”

听到这句话,孔媛一阵心悸。这个晚上,先是几乎就要被老棍儿强暴,又被当作卖淫女被抓进派出所,还被人胁迫以上床为代价摆脱麻烦,孔媛现在满心都是警惕和敏感。“开房”这个字眼强烈地刺激到了她。

偷瞅了一眼沈惜,却见他手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心无旁骛。

好像没什么言外之意……

“嗯……好……”

接下来两人没再交谈。开出不近的一段距离,沈惜找了间宾馆,开了房。他没有一起上楼的意思,就在大堂和孔媛说了最后几句话。

“如果你真担心那个副所长再来骚扰你,最好明天就从朋友那里搬出来。”

“我也这么想,可我现在没别的地方可以住。”孔媛早有从田冰那里搬走的念头,只因难找落脚之处才没有付诸行动。

“嗯……我有个房子,有点老,也不大,刚装修过。如果你觉得还行,那过年以前这个把月,你先凑合住那儿吧。”

“好啊!”孔媛脱口就说。她现在但求有个安静干净的地方摆张床,根本不会挑东捡西,随即又发愁:“但我现在付不起租金……”

沈惜愣了愣:“没说租给你啊。你过去住就是了。”

孔媛愣得比他还严重。

“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明天中午过来接你,去你朋友那里搬家。”

终于躺到床上时,差不多已到凌晨四点。

孔媛回忆着整个晚上的一切,真像做了个不真实的梦。

明天睡醒,会不会发现原来真的是个梦?

然后自己还要打点精,去欣丽上班,面对一个又一个客人,送上笑脸和奉承,然后在精液的腥臭味里弄得自己满手污秽?

如果这不是梦,那自己明天以后又何去何从?

没等孔媛想出答案,困意就把她拖入梦乡。

等她再睁眼时,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早已过了退房时间,宾馆前台竟没打电话来询问她是否续房,这倒也很稀罕。但没过多久,孔媛就猜到了其中原委,在给沈惜打电话时,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等在大堂了。

见到匆匆下楼,只是随意梳了梳头,压根就没来得及化妆的孔媛,沈惜也不免有些好笑。他在大堂已经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其实也不差再多等一会。在估计孔媛不太可能在退房时间之前下楼以后,他去前台又续了半天房。

以他过去对孔媛的观察,这是个细致,懂规矩的女孩子,毫无动静,就说明她还在睡梦当中。她应该是真的累了,不但是昨晚,也许是过去一大段时间积累下的疲惫,从身体到精。

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两人在宾馆对面的肯德基随便吃了点东西。沈惜问孔媛接下来是不是直接去朋友家取行李,她却提出想先回欣丽看看,如果老板在,她准备辞工。经过昨晚这场闹腾,她又怕老棍儿再找上门来,也怕瞿副所长还对自己念念不忘,绝不可能继续在欣丽待下去。

可一想到辞工,孔媛马上又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债。老板也还惦记着自己的肉体,辞工恐怕没那么容易。

思前想后,孔媛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如此为难,说到底就是没钱还债。只要把钱还上,辞不辞工完全就是自己说了算。既然想好了必须要辞工,那无非就是要再搞到一笔钱而已。

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向沈惜借笔钱,先把这边的帐还上再说。其实还是同样一笔债,只不过把债主从卢老板换成沈惜罢了。

这很容易就能想到,孔媛之所以会纠结,只是因为自觉已给沈惜添了许多麻烦,而且说不定接下来还会持续添更多麻烦,这种情况下再跟他借钱,实在有些张不开嘴。

但话说回来,一事不烦二主。正因为自己已经欠了沈惜巨大的人情,反倒没必要扭扭捏捏的。难道不借这笔钱,已经亏欠他的就很容易偿还?

孔媛突然苦笑起来。

先是欠了吴昱辉的钱,不得不去欣丽工作;和章浩的争执造成店里的损失,为了能继续做下去,自己又不得不暂借老板的钱补窟窿;现在为还卢老板的债,又要向沈惜开口……

债主轮流换,自己的境况却似乎没什么好转。孔媛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境地。

沈惜看到她的苦笑,不明其意,眼里就流露出几分探询之意。

孔媛平静地提出想要借钱。

沈惜眼皮都没眨一下:“你指下路,我们去你店里吧。路上你注意点,看看有没有银行,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得去取点现金。”

距离欣丽不远就有好几家银行的ATM机。沈惜取了一万五千元现金,全都交给孔媛。孔媛并不矫情,明知他多给了一些,但也一并收了。

虽说昨晚警察提出要欣丽停业整顿,但今天店门还是开着,只在楼梯口竖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走上二楼,只有大堂有光亮,走廊通道的灯都关着,暗黢黢的。技师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张姐的声音。

柜台后坐着的卢老板正在发呆,一时竟没发现有人上楼。在看清来到面前的是孔媛时,他明显有点诧异。

昨晚卢老板和一帮朋友打通宵麻将,直到警察把人带走,留在店里的技师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店里出了事,立刻就赶了过来。等到后半夜,张姐和另几个被带走的技师回店,告诉他孔媛被派出所扣了,据说定性为卖淫。

说真的,张姐对派出所的这个认定也觉得莫名其妙。警察到的时候,88号在给老棍儿按摩,就算是全裸吧,毕竟没有直接性交。哪来的卖淫?再说老棍儿当时在店里就被放了,另一个当事人88号技师压根没被带去派出所,单揪孔媛一个是什么意思?

当然,张姐也就是在肚子里道声稀,不会替孔媛抱屈。孔媛倒了霉,其实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再说,派出所没来找他们夫妻组织卖淫这一茬,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还管那么多?

卢老板本以为至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再见孔媛,见她此刻安然无恙地出现,一时反应不及。怎么只关了一夜就放出来了?没事了?没事凭什么扣她一夜?有事?有事没理由今天就放啊。

他懵得厉害,都没注意孔媛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直到那男人来到柜台前,他也以为是来店里玩的客人,只是恰巧与孔媛同时上楼而已。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今天不营业。”

男人也不说话,笑笑走开两步。卢老板怪地看着他,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孔媛说的话吸引过去。

“老板,今天开始我不做了,过来和你说一下。”

“呃……”卢老板含糊地应着,脑子有些糊涂。

孔媛压低嗓门说:“我把钱带来了,老板你把欠条找出来吧。”

卢老板终于完全清醒,孔媛要走?她这么快就攒够钱了?这么一身好肉,自己一次都没玩过,她就准备走了?

“你怎么出来的?警察那边没事了?”卢老板随口就想岔开话题,当然他现在问的确实也是他关心的。

孔媛瞟了眼技师休息室的门,张姐还在屋里说话,听不太清具体说些什么,她应该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没事了!这位先生托人把我弄出来的。”孔媛指了指沈惜,刻意把整个过程说得很含糊,留给卢老板充分的想象空间。

果然,卢老板看向沈惜的眼变得比刚才认真多了。

未知最容易产生敬畏感。孔媛犯的事不算大,顶了天就是行政拘留十五天,想捞她出来,不算太难的事,稍有点门路,都能办到。从这个角度讲,沈惜未必是什么惹不得的大人物。问题是,卢老板很清楚,无论沈惜是轻而易举还是大费周折,总之他把孔媛捞出来了,而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只要有这么一点区别,最好就别去惹他。

可真就这么放走孔媛,又实在不甘心。

“还没到结薪的日子,你要是今天走……”卢老板本想说说工资的事,没想到孔媛对此毫不在意:“我知道,当初就说好的,不到结工资的日子,自己辞工,就没钱拿。前面几天工资,我不要了!”她一向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此前为了收入她会坚持,但既然已经确定要走,那付出这点代价也在所不惜。

卢老板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他又瞟了眼沈惜,有了这个男人撑腰,孔媛现在真是有底气了。三四千块的工资,说不要就不要。

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卢老板磨磨叽叽地说:“欠条,我好像没带着……”

孔媛皱起眉头,还没等她开口,沈惜屈起食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两下,插口道:“我们等下还有事要办,马上就得走,就不麻烦你找欠条了。孔媛还你钱,你写张收条,写明孔媛债务已清,把金额和时间都写清楚,再注明原欠条已遗失并失效。就行了”

卢老板又被噎住。欠条其实就在他的钱包里,只是不舍得放孔媛走,又没什么好办法阻拦,下意识想给她添些麻烦。他本来还担心万一孔媛要他去找欠条,那该找什么借口再拖上一拖。没想到这男人更狠,索性连欠条都不要了。

如果照他说的那样写了收条,那就算自己还攥着原本的欠条,根本没有意义。

“老板,快点写收条吧,等会张姐出来就不好办了,我们这事你不是瞒着她的吗?”孔媛又催了一句。

卢老板暗暗叹口气,知道这事已无可挽回,也不想再啰嗦,装模作样说欠条也许就在办公室,容他找一找,然后象征性进办公室晃了一圈,拿着欠条出来,从孔媛手中接过了一万元现金。

说了声“谢谢”,孔媛转身就走。在快到楼梯口时,张姐恰好走出技师休息室,一眼看到孔媛,惊愕地站住。

孔媛没跟她打招呼,也没去想她刚才在休息室里说些什么,更不去想这家店今后还会不会再营业。

她和这里不会再有联系。

紧接着两人去田冰家把孔媛的几件行李取了出来。孔媛真诚地向小姐妹道了谢,又提醒田冰,瞿副所长已经知道当初她说了谎,当心他过来找麻烦。

田冰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她现在确实不怎么怕瞿副所长。她已经被芳姐选中,算是“有组织”的人了。真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杨哥来帮自己摆平。像芳姐这种把色情生意做得这么大的狠角色,摆平一个派出所应该问题不大吧?

田冰还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老板和中宁市局常务副局长的关系,否则只会更加放心。

离开田冰家,孔媛以为沈惜会直接把她带去要借给她住的那套房子,结果却被告知今晚要先住到沈惜家里去。

“其实昨天晚上就可以回我家住,但客房三个月没住人了,临时过去很不方便,就让你住宾馆了。今天太阳不错,我把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拿出去晒了,再简单收拾一下,客房就能住人了。”沈惜解释道。

之所以暂时先不去自己另一套房子,也是同样的道理。那房子去年十月刚装修完,许久没住人了。

“先回家放行李,等会带你去看看那个房子,要是不喜欢,我们另外想办法。要是觉得可以,就开窗户通风,先敞两天,过几天搬过去。明天你先去买点日用品什么的。那房子电器、家具都有,但水杯、牙刷、水壶什么的,都没有准备。”沈惜向后备箱方向指了指,“我看你也没多少行李,估计这些东西也不齐全吧?”

孔媛没想过沈惜居然会把这些日常琐事想得那么周全,真不像是在帮一个几乎没什么交情的陌生“朋友”,招待前来暂住的亲戚也不过如此吧?

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偏西,沈惜放好行李,去露台收回床单被套,简单收拾以后,又带着孔媛直奔另一套房子。

这套房子就是沈惋所说,沈永盛遗产里唯一挂在沈惜名下的产业。此前一直是租出去的,租金也一直是沈惋代收。原先的租客去年九月期满后,离开了中宁。沈惋借此彻底甩手,告诉弟弟以后这个房子怎么处理,她再也不管了。要不是沈惜坚决不肯收,她还想把前几年的租金算清楚一并交还。

这套房子是拆迁安置房。母亲忻晴当年从她的外婆那里继承了一套位于丽桥区老城的旧式院落,在她车祸去世后,房屋所有权转归沈永盛所有。沈永盛病逝前两年,因为旧城改造,这个院子置换了两套新房,其中一套没过多久就转卖了,还剩下一套始终留在姐弟手里。

房子暂时空了下来,沈惜决定重新简单装修一下。因为除地板外,家具基本都是现买的,没什么木工活,水电网络之类的也不用重新铺设,装修用时不久,差不多一个多月就完工了。至今已经敞了差不多两个月,勉强可以住人了。

沈惜此前一直强调房子又老又小,又不收她一分钱房租,所以孔媛始终压制着内心的期望值,觉得可能真会见到一栋残旧老楼,几个暗狭房间。可看过房子以后,孔媛傻了。房子确实很老,差不多有二十年房龄,但论起综合条件,却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房子确实不大,但也有六十五平方左右。厨卫浴、客厅主卧次卧阳台一应俱全。更因为刚装修完,除了家具表面有薄薄一层灰尘外,看上去又亮堂又干净。

小区整体环境也不错。这里位于石舟区和虎川区的交界,是中宁老城区里最成熟的部位,既不荒僻又不吵闹,从沈惜家过来,开车半小时左右就到。

出小区大门步行五分钟就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小区对面有家小型便捷超市,向东步行一刻钟则有中宁最大的一家乐购,公交车站在小区大门西侧二十几步远的位置,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有不止一趟公交,一切都再方便不过。

老小区的通病,是停车位有限,小区道路上停了不少车,看著有点拥挤,除此之外,路面干净,绿化整洁,中央小花园里老人闲坐,幼童欢闹,看着这一切,孔媛莫名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幸福感。

随即她又变得惶恐,这么好的房子,免费让我住?

这是大好事,可未免太好了一点。

孔媛简直就要怀疑沈惜这么做,是不是有变相要包养自己的意思?

不用付租金,会要我肉偿吗?

转念一想,随即释然。

隐约听施梦萦说过,沈惜在性方面没那么热衷。自己多半是杞人忧天。

再说,纠缠这些有什么意义?

孔媛突然嘲笑自己矫情。从昨晚到现在,沈惜把自己从派出所救出来,借钱给自己,为自己准备住处,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要收取回报的话。如果说自己欠前男友的只是钱,还可以用金额计算的话,那么欠沈惜的根本就不知道该算多少。

欠了人,总得还吧?

对一笔自己只要拼命努力就能还清的债,孔媛有决心站定立场,不再妥协。但对一笔根本都算不过来究竟欠了多少的债务,她没了继续坚持立场的勇气。

自己根本没那么金贵好吧?陪周晓荣睡过,陪徐芃睡过,陪刘凯耀睡过,陪好几个客户睡过,被前男友送给邻居睡过……哦,对了,还给好多男人打过飞机,也给卢老板和老棍儿口交过。

难道沈惜就不能睡自己了?

算了,不想了。孔媛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她真的希望自己离开荣达智瑞后不需要再用肉体去交换什么;另一方面,面对沈惜周到的善意,她难免起了一丝必须要“报答”的念头。

一旦要报答,除了拿出一身本事好好在床上为沈惜服务以外,自己现在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沈惜可完全没想到孔媛看过房子后,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晚饭时,沈惜找了家幽静的咖啡馆,他需要和孔媛好好聊聊。

沈惜可以帮助别人,也可以不探听他人的隐私,但有些疑问他必须要弄清楚,帮人也要帮得明明白白。

这次不等沈惜发问,孔媛就详细说明了前因后果。包括施梦萦此前被自己前男友要挟的事,她也一并说了,只是暂时瞒下了施梦萦被迫和吴昱辉上床的那部分。至于后来施梦萦又主动去找吴昱辉的那些事,孔媛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说给沈惜听。

沈惜眉头微蹙。孔媛说的这些让他颇感惊讶。一方面完全想不到施梦萦居然还曾被拍过艳照,另一方面则怪为什么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却没有联系自己,这实在不是自己这位前女友的行事风格。在心底默算一下,沈惜这才了然,那段时间自己正在英国,就算她找了自己,也联系不上,难怪自己直到现在才知道此事。

孔媛对自己帮施梦萦处理麻烦这一段说得含糊。她倒也不是想做好事不留名,更没有施恩不望报的迂腐念头——沈惜早与施梦萦分手,他会不会觉得她的牺牲是种恩都不一定——主要其中有自己用肛交为代价换取吴昱辉让步的情节,这部分说起来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因此背上了一笔债的事,孔媛还是坦然说了。

沈惜不由得为此动容。

“你还欠他多少?”

“两万元。过年前付清。”

“你现在手边还剩多少?”

孔媛默然不语。

沈惜善意地笑笑:“如果你能还得上,估计也不会去那家足浴店工作吧?你现在辞工了,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你能找到找新工作吗?一个月够你挣两万元吗?”

孔媛坦然摇头。

“这样,这一个月,你先自己想办法筹钱。到了期限,如果你还不了,就告诉我。至于我这边帮你出的钱,你不用操心,先拖着,慢慢还。”沈惜看得出孔媛并不想不断地平白接受恩惠,也知道她内心深处有一份尊严,所以索性把一切都摊开了讲。

孔媛想要说什么,却没开口。

“你是为帮朋友,欠下了这笔债。我想帮你这个忙,不是冲着你帮了施梦萦,而是冲着你这个人。”

孔媛嘴唇动了几下,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过年前工作可不好找啊。”

“我现在还不知道……”

“要不这样,我的茶楼,元旦前走了两个服务员,本来想着凑合一下,过年回来再招人。如果你愿意,先来茶楼干几天,好歹先挣一个月工资。过完春节,你愿意继续留下来干,或者去找别的工作,都随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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