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突然看到了自己,血淋淋、模糊糊,丑陋且怕人,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她无法想像贺会心疼成什麽样子。她坐不住了,她不能这样被动,她应该更加主动去追。她听得见自己心底的呼喊:贺,我不能失去你!
贺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听大焦说:「那天我去大兴,回来的路上没想到看见那王八蛋,身边还跟着个姑娘。我知道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以为他肯定不干好事,於是就悄悄地跟上了。本来想找个地方收拾他一顿,他们却进了人才中心。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我跟她搭讪,才知道,她是他的亲妹妹,而且更想不到的是,她是北大毕业学管理的,於是我就说,如果想找工作,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她一口就答应了。我说:你考虑好了再说吧,没想到今天早早来公司了。老弟,不用我教你怎麽做吧?」
贺看着大焦,粗壮的大焦竟有点不好意思,说:「别呀,别这麽看着我,要想谢我,好好请我搓一顿,只是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
贺站起来,拍拍大焦的肩膀。大焦说:「好啦好啦,我把她叫进来。上海那帮家伙又要来,你看怎麽办?」
贺说:「先闷他两天,到时候再好好接待,别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在求他,好像他们赚得少了!」
大焦说:「我先和他们应付着,过两天你再出面。」说着,拉开门:「进来吧!」
贺故意盯着桌上的文件,听到大焦说:「这是我们贺总。」才抬起头来。大焦说声「去忙」,便走了。
贺打量眼前的女子,怎麽也无法与那混蛋联系在一起。见她:面色白嫩,唇红齿白;两只大眼睛,黑黑亮亮;头发自然後飘,像一道小瀑布垂在背上;身形苗条,腰细乳丰;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裹在不大的屁股上,却鼓鼓翘翘的;青春灵动的样子,虽称不上绝世美女,也颇娇媚诱人。
贺面无表情,说:「介绍一下自己。」
她毫不掩饰的兴奋,说:「我姓巩名丽,和那个大明星重名,不过不是一个丽字,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本科毕业,希望能到公司工作。」声音甜美清脆。
贺说:「有什麽特长?」
丽红了脸,沉吟着,说:「特长,我当过三年家庭教师,实习的时候搞过推销,不知道算不算?我的英语也不错!」
贺冷笑着,说:「哼,这样就想进公司,你能干什麽?」
丽有点着急,说:「贺总,焦总说让我当秘书的。」
贺说:「那你去找焦总,去当你的秘书!」身子扭向一边,不再看她。
丽急忙说:「贺总,我没有那个意思。贺总,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我却知道你,你可是我们家的恩人!」
贺又转过身,说:「是吗?」
丽说:「是啊,是啊,我哥曾在这里干过,他说你是天下最好的老板,是你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他。」
贺脸色难看,说:「是吗?我还这麽伟大?」
丽说:「那时,我嫂子刚生小孩,我娘重病住院,我在大学读书,我哥撞坏了你的车,你不但不让他赔,还收留了他,给他工作,让他赚钱。贺总,你是好人,我希望为你工作,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丽声泪俱下,贺听来却如同讽刺,他说:「你知道你那个好哥哥是为什麽不干的吗?回去问问他,他是如何『知恩图报』的?」
丽说:「他说了,他给贺总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他没脸待下去了;他不让我来,甚至还发了火,我哥从未这样对过我,可我还是来了。贺总,希望你能放弃前嫌,让我进公司,我干什麽都行!」
贺这才知道,那个混蛋竟然也清楚忘恩负义的卑劣行径上不得台面,没有脸面把真情告诉自己的妹妹。贺有一丝轻松,似乎保全了轻轻一捅就破的尊严;更多的却是刺痛的耻辱占满整个脑间。他无法戳穿这谎言,他无法对着眼前的女子说:你哥哥勾引了我妻子!是啊,一个连老婆都保不住的男人,有什麽权利立於天地之间?
丽很聪明,却有着时代大学生的共同特性:他们榨乾家中的每一个铜板,奉献给所谓的知识天堂,从踏入到社会,到处碰壁的打击,无情地告诉他们世道的艰难;当一切都只是幻想,剩下的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现实的残酷,促使他们恨不能抓住每一根稻草。
丽望着这个也许能改变她命运的年轻老板,惊讶他如此英俊,又怪他为什麽不开心,她明白她在这里不怎麽受欢迎。她说:「贺总,虽然我哥哥给你造成了损失,他一定是无心的,我哥人很好的!贺总,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回报你恩情!」
贺稳定着情绪,有点不知如何打发面临的机遇。幸亏手机响了,他挥手说:「你去找焦总,让他给你安排。」看着她出门,才接通电话,果然是静打来的。
静温柔的声音说:「老公,方便吗?旁边有没有人?」
贺说:「有话只管说,有人也不怕。怎麽样,你忙完了吗?亲爱的,我想看见你!」
静说:「一会把总经理送到住的地方,就没事了。老公,你好坏,一早上弄得人家心不定的。」
贺说:「为什麽?」
静说:「老公,我才知道,恋爱的感觉真好,想到你就觉得好甜。」
贺说:「小傻瓜,过去没想过我?」
静说:「过去想是空想,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想着你也在想我,心里像打鼓一样乱跳。」
贺本想说我去找你,可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想着要给对方一个惊喜,说:「你让新总经理住哪里?」
静说:「公司在景园社区有一套样版房。」
贺说:「那好,你去接她吧!再见,好老婆!」
贺挂了电话才觉得有了些舒爽,便给岳父打了电话。听岳父说:「你小子说好一周带楚楚来家一次的,说了不算是不是?」他忙说:「忙、忙。」岳父说:「忙,公司也不管,你瞎什麽忙?」
贺的心里又沉沉的,不知道老人要是知道了女儿的去世,会是怎样的情景,尽管他们生晨的气,可他却知道他们爱晨。
贺简单说了公司招聘的事,答应周末带楚楚去吃饭,保证一定去公司,才挂断电话。贺刚想喘口气,手机又响起来,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了一听,心中便是一震。
晨出了家门,不由得暗暗发誓:『家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她打了车去幼稚园,想看看楚楚。
幼稚园阿姨坚定地说:「不行!」她说:「我只是隔着窗子看。」阿姨说:「别的小孩你随便看,只有楚楚不行。」她说:「我看别的小孩干什麽?楚楚是我朋友的女儿,我就看一眼。」阿姨说:「楚楚爸爸说了,除了他和他公司的那个静小姐,任何人也不能接近孩子,出了问题我们可担不起!」
晨只好无奈地离开,既失望又沮丧:亲生女儿怎麽就咫尺天涯了?当然她知道是为了什麽,羞愧也就愈加强烈明显。脑子里闪过第一次对那混蛋发火:那时接女儿似乎成了他的专职,女儿也喜欢与他玩耍;自从与他有了那层关系,看着他与女儿处得和谐,她便更觉得他可心得好。
然而那天,她坐在酒店的经理室里,却见女儿泪流满面地冲进来,他跟在後面,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的甜筒,口中不住地「楚楚,楚楚」地乱叫;女儿哽咽的抽搐,把脸憋得通红。
她连忙搂着女儿安慰,问:「怎麽了?楚楚,小公主变成小花猫了!」女儿抽泣着哭诉道:「叔……叔叔说,你是……他媳妇儿,叫我叫他爸……爸爸!」她抬头看他,他嬉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的。」她说:「住嘴,以後少和我女儿说话!」他说:「那我们就快点生一个,我喜欢你的孩子喊我爹。」她说:「放屁!你想也别想!」
女儿说:「他说爸爸是乌龟,是绿色的!」她勃然大怒,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你……混蛋!滚!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他滚了,她却还是再见他,毫不羞耻地说会给他生儿子。
晨用力甩甩头,想要把那耻辱的记忆挣脱掉,却无力地感觉到徒劳。她清楚那激烈的反应,是因为那畜生侮辱了丈夫。
贺,给我个机会,让我回到你身边,你所有的委屈和苦痛,我会给你平复!贺,相信我一次!
晨从电信重新买了个手机,装上卡,按下第一组号码,话筒里传来「嘟——嘟——」的会铃声,她觉得时间好长。
「贺总,我是曦,」听到对方的应答,她说:「怎麽了,贺总,我就那麽没有一点吸引力?」
……
「别那麽说,」晨说:「要道歉的话也是我。中午,我请你吃饭,也算巴结巴结老板!」
……
「算了吧,还要公司破费。再说,我想和你见面,是给你女儿带了点礼物,我要当面交给她。」
……
「谢什麽,我很喜欢她。对了,她叫楚楚吧?等我见到她再给。」
……
晨黯然合上了手机,明显感受到贺在躲避她,却无计可施。她再次按着拨号键,心说:『这回连话也没得讲了。』她把手机紧贴着耳朵,听到一声「喂」,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想叫一声:「爸呀,你的晨回来了!」可是她不敢;她想说一句:「爸爸,女儿改了,你帮帮我!」可她说不出口。她知道爸爸爱她,她知道爸爸一定能帮她,可她张不开嘴,她没脸张!
晨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酒店,娟和静正站在大厅等她。娟说:「怎麽了,你的眼这麽红,脸也有点肿,是不是跟人吵架了?」她勉强挤出一些笑容,看静望着她,更是无地自容。
静说明来意,她们一同到房间取了行李。晨只有两个皮箱,大个的是她的衣服,有不少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情趣内衣;小的是给女儿买的礼品,虽然费了不少心思,眼见得全无用处,就失失落落地没有情绪。娟插混打科了几句,得不到回应,也就住了口。
一路上司机开着车,进了景园社区。娟和静说着公司发展前景,晨无聊地把头扭到一边,看着车外熟悉的环境。这里是爸爸开发的高级住宅区,当初爸爸要贺入股,贺坚决不答应,气得爸爸骂他:「混帐小子,我女儿都被你抢去了,还说不愿沾我的光,真是煮熟的鸭子,肉都烂了嘴还硬。」
贺说:「爸,抢了你女儿要管饭,给您老减轻了负担,可算不得我沾光。」爸笑说:「闺女,听见了吧?这小子多没良心,得了便宜卖乖,咱不要他了!」她说:「没错,他整个就一大坏蛋!」
晨心中有了温馨的回忆,彷佛间贺还是她的丈夫。这时,她看到楼区路边一辆熟悉的车,她以为自己眼花,想要看个仔细,车却拐了个弯,只看到一片高楼的墙。幸亏车停了,但她想看到的却挡在了楼後。
进了房间,晨依然收不回心,忐忑得意乱烦躁。她知道她没看错:那辆奥迪A6,是贺的车!
静彬彬有礼:「曦总,晚上六点,公司在王府饭店为你举行一个小型的欢迎会,贺总说请娟姐也一定参加。不知道两位还有什麽事没有?」
娟说:「你们贺总好给面子,你告诉他,我们想吃路边摊。」
静笑道:「是,我转告。」又转向晨说:「曦总,车就给你留这儿,你要不要司机?」
晨对司机这字眼敏感,说:「不要,车也不用留在这儿。」
静说:「那好,下午我会让司机准时来接你。」
晨看着急於要走的静,说:「你挺忙的,本来中午想请请你呢,是不是有约会?」
静的脸红了一下,说:「公司事多,对不起,过後我请你吧,再见!」
晨恨不能追出去看个究竟,却拔不动双腿,身体就一阵阵冰凉:贺,你在等谁?当然不是等我,也不会等娟,你在等静!
静下楼让司机回去,甜蜜满溢了整个心房,化成了一缕胭脂涂抹在她俊俏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如电似闪,小嘴儿笑意嫣然。她轻快地直奔楼头,浑然忘却了下体的不适隐隐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