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午的会议,徐羿并没有参加,接来叶红鱼一起吃完早饭后,就自己回到了房间,他要赶一份大作业出来,才能挤出时间旁观下午叶红鱼的演讲。更多小说 LTXSDZ.COM
只是怪,接叶红鱼一起过来的时候,叶红鱼一直开心的笑个不停,徐羿有些摸不到头脑,不就是来接你一趟么,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他并不能理解,女生对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之后,那种得意的喜悦。
一直奋笔疾书到12点整,才提交了完整的报告,徐羿登录钉钉,和组里几个人把进度同步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会议中心的大堂,叶红鱼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等他了。
徐羿有些怪,会议不是还没有完么?叶红鱼把手上的书合了起来,有些无聊的样子:「上午都是论坛的赞助商在吹牛,没什么好听的,下午的各个技术分论坛才有些真材实料。」
徐羿有些好笑:「有你这么夸自己的么?」
叶红鱼笑了:「下午不许乱提问。」然后不管徐羿是否答应,就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她上次在广州的某个论坛演讲时的故事,莫山山唐晓棠天猫女几个损友,连夜翻资料,准备了好多很有难度的问题,而且提问时都是那种连环挖坑设套的方式,搞的她差点下不了演讲台。
徐羿正笑的开心的时候,侧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很响亮的声音:「大侄子,你也来了?」
徐羿转头,看到两男两女微笑的看着他,很有些郁闷,但只能硬着头皮打着招呼:「邢叔叔好,林叔叔好,严婶婶好。」
叶红鱼有些讶异,那两个男子明显年龄不大,应该都只有30左右,徐羿为什么会叫他们叔叔。
走的更近了些,叶红鱼辨认出来,两个男子中,那个西装革履,近乎和徐羿一样高的人,就是上午的第二个发言人,他代表华为公司参会,名义上讲他们的混合云方案,其实是来推销硬件产品的。
徐羿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开始给彼此介绍:「我婶,严焰,在深大做化学老师,我叔,邢牧远,在华为做解决方案架构师,我叔,林牧,在中铁大桥局做结构工程师。我同学,叶红鱼。」
叶红鱼有些无奈的跟着徐羿叫婶婶,叔叔,心里暗自抱怨,我爸可都60了,这么叫你们,你们不怕折寿么。
最后面的那个短发女子,走上来和叶红鱼握手,笑着说:「我叫苏戎,是严焰的好朋友,来吃她和邢牧远的婚宴的。」
叶红鱼握着苏戎的手,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后开心的笑了,她很确信,对面的这个女子,是和自己同一类人。
即使她穿的是很宽松的衣服,也能轻易看出瘦削的身体里充盈着力量,下面是紧身的牛仔裤,那腰臀一看就是长时间运动的成果,东方女性不可能先天有这样的曲线。
更何况,她指尖上传来粗糙感,简直就和自己一样一样的,这种,没经过长期的攀岩或登山训练,不可能有。
叶红鱼笑嘻嘻的说:「苏姐姐好。」
苏戎似乎是对她的称呼很满意,笑着答应。
邢牧远直接邀请徐羿和叶红鱼一起去吃饭,徐羿有些犹豫,看了看叶红鱼,叶红鱼很爽快的答应,她对苏戎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去洲际酒店中餐厅的路上,徐羿悄悄给叶红鱼说背后的故事。
徐羿有个小叔,在广州深圳从事智能楼宇行业,有次把他拉进了一个QQ群里,群里不到百人,大都是各个行业的年轻技术人员,共同点是对科技的崇尚,日常讨论的大多也是各行业的技术问题。
邢牧远,林牧,严焰都是这个群里的成员,跟徐羿的小叔关系比较好,他们在广州有过几次小聚,都把徐羿叫上了,因为小叔和他们平辈论交,徐羿每次都很郁闷的被强迫叫他们叔叔阿姨。现在严焰要嫁给邢牧远了,所以他又得改口叫婶婶。
可能是公司管理比较严格,邢牧远不敢离的太远,所以就在洲际酒店的中餐厅请几个人吃饭,苏戎笑着把叶红鱼拉倒自己身边,很是一见如故的样子。
但是其他几个年轻长辈并没有苏戎的眼光,只是简单的把叶红鱼看作是徐羿的漂亮女友,聊天时几乎把她完全忽略了,叶红鱼也不恼,只是歪着头很有兴趣的看这几个人。
说话间,突然走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拍着邢牧远的肩膀,很是热情。邢牧远赶紧介绍,原来来人是广州移动的某个部门技术负责人,大家都叫他老罗。当年邢牧远刚毕业做实施工程师时,就一直在移动驻场,老罗那时也是个基层技术,两人经常一起加班,就成了好朋友。后来邢牧远做了产品经理之后,见面就少了,没想到这次在杭州居然遇上,老罗的餐桌和这边就只隔了十几米。
桌上没酒,老罗回去端了两个扎啤,递给徐羿一个,开始对饮。一口冰凉的啤酒下肚,老罗叹了口气:「真是每听一次你们的演讲,就会感概几天。我刚工作的时候,华为还是行业里很不入流的角色,只能去做县一级的设备,抢阿尔卡特,北电看不上的那些小单。没想到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成了行业巨无霸,现在居然连公有云都开始做了,过几年饭碗怕都被你们砸了。」
邢牧远大笑:「老罗,不带你这么夸张的,华为的公有云,不也都是租的你们的数据中心么,我们做大,你们一样赚钱啊。」
老罗点头:「说的也是,运营商不是什么事自己都做得了的,还是得你们这些专业的来。」然后把头转向桌上的每个人:「我总跟部门的兄弟说,别总以为自己是甲方,华为是靠着我们运营商活着,我们其实也靠着他们活,华为中兴这样的公司起来之后,我们通信设备成本降到了原来的几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我们的技术维护绝大部分工作是他们给做的,没有这些公司,现在移动的利润有一大半都是国外设备商的,我们应该感谢这些公司。」
说着,老罗举杯,又和邢牧远碰了一下,然后问道:「听说华为已经是全球最大的通信公司了?」
邢牧远立刻摇头:「哪啊,全球最大的通信公司是AT&T。」
老罗大笑:「做售前之后果然不实在了,运营商吃的是国家政策饭,哪能和你们这些做实业的比。怎么样,看新闻总说你们全世界攻城略地,战无不胜,除了美国本土进不去,其他地方几乎没敌手,我看销量连着几年第一了。」
邢牧远苦着脸,有些尴尬的摆手:「哪有什么无敌手,现在欧洲也只是有了些知名度,还是得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啃。而且,所谓的销量第一,是算上手机终端的,如果只统计运营商通信设备,可能比爱立信高不了多少。」
老罗有些好笑:「这还不满意,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满足?」
邢牧远有些沉默,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不确定的说:「等华为中兴加起来能占全球70% 以上份额吧?」
叶红鱼在旁边扑哧笑出来,心说,看不出这个油腔滑调的大叔,还挺有产业情怀的。
老罗也笑了,然后问另一个问题:「现在你们和中兴打的可是真狠,听说国外投标也每次都是刺刀见红,我挺好,你们有没有合作过的时候?」
邢牧远笑了一下,突然换了一副很认真的语气:「那年利比亚撤侨的事情,我估计你也有听说,当时在利比亚华人几乎全部回国了,但是华为中兴留下了很多人,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仍然有18个人留守,华为13人,中兴5 人,那几个月的时间都是在一起合作的。」
老罗饶有兴趣的插话:「为什么不回来呢?」
「因为他们一旦回来,利比亚全国MAX 通信就全断了。」邢牧远的脸上竟是少见的肃穆。
老罗突然定住了一样,半响没说话。
徐羿暗叹,邢叔的忽悠水平好强大,现在这个反鸡汤的大环境能把励志故事讲的举重若轻,真是难得,回广州后要一定多蹭着去学习下。
老罗眼悠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老家四川,08年512 地震,成都三大运营商通信全程没断,都江堰移动只断了几小时就恢复。别人都是从震区往外撤,你们华为中兴的人都是背着包往里进啊。」
老罗站起身举起了酒杯:「谢谢。」然后一仰头,小半扎啤酒一口喝干,邢牧远也起身默默陪他干杯。老罗冲其他人道了个别,然后拍了拍邢牧远的肩膀,转身离开。『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徐羿招手叫服务员拿了三瓶啤酒过来,给邢牧远,林牧和自己倒上,然后举杯:「值得为邢叔的故事喝一个。」
叶红鱼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中也倒满,无视徐羿关切和疑问的目光,微微笑着:「我也一起。」同时,心说:不就是下午有个演讲嘛,这种事我之前又不是没干过。
严焰微笑的指了指肚子,说:「我就没法陪你们了。」然后,转过头:「苏戎,要不你也一起?」
苏戎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邢牧远这个大忽悠,要是他每讲一次故事,我就喝一次酒,现在估计胃病都喝出来了。」
众人大笑,然后有酒的几人举杯,各自饮了一些。
苏戎笑着拆台:「邢牧远,你说说,利比亚当时可是有政府军和反对派两个阵营,你们是给哪边做通信维护的。」
邢牧远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技术和政治无关,我们在黎波里和班加西都派驻了工程师……」
苏戎嗤之以鼻:「切,不就是两边押宝么,说的那么高尚。」然后突然转头问林牧:「之前听邢牧远说,你是中铁大桥局的?」
林牧还没有回答,邢牧远已经笑着插话进来:「林牧是我最好的朋友,中铁大桥局的年轻技术专家,云南普立大桥项目里任首席结构工程师,你要有不懂的技术问题直接问他,普立大桥当年可是全球最高桥梁,我这两年总拿他的事情来吹牛。」
叶红鱼有些讶异的看着对面那个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清瘦男子,虽然皮肤一看就是野外晒出来的麦色,但是仍然掩盖不住一脸的文气,这个人难道能做那些传说中餐冰宿雪的事情么?
看着身边这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面孔,苏戎叹了口气:「有时候男人做事还真的挺让人佩服的,你这么年轻,就能在这种项目里做这么重要的位置?」
林牧摇头:「什么话从牧远嘴里出来,就夸张了很多,普立大桥不算大项目,投资才五六个亿,技术难度也不算特别高,只不过两座山之间的峡谷深了些,统计高度的时候占了便宜。」
苏戎一副很好的样子:「我没去过普立,但我去看过矮寨大桥,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大桥两边间距超过一公里,你们怎么做到的,修着修着就能在中间对齐呢?」叶红鱼皱眉思索,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林牧有些无语,这个问题问的确实好外行,他有些无奈的解释:「普立和矮寨都是钢箱梁悬索大桥,桥面主干是由钢箱梁组成,而悬索大桥,顾名思义就是所有的钢梁箱,都是靠上面的主索上垂下的一条条承重索挂起来的。所以,我们不会从两边往中间修,我们只要把两岸悬索拉起来,底下的钢梁箱一块一块的吊装拼接就行。」
叶红鱼有些惊讶:「你是说,大桥整体是被悬挂起来的?那个悬索得要多大的承受力?」
林牧想了想:「钢梁箱差不多一共8000吨,桥面至少上万方的混凝土,反正几万吨的荷载是有的。」
苏戎和叶红鱼一起乍舌,觉得不可思议。林牧笑了笑:「你们有机会到现场看看就会知道,两根主缆特别粗,一人合抱都困难,每根主缆有91束钢缆组成,每束钢缆又由91根的5 毫米钢丝绞合而成,主缆的抗拉强度非常高。另外,钢索固定主要靠两岸的锚碇,主缆两端都会打散封装在锚碇里,那个锚碇非常大,一般几十米见方,用上万方混凝土浇筑在两岸山体上。」
苏戎又沉思了一下:「那,悬索你是怎么拉到对岸去的?那么高的峡谷,两岸又离的那么远。」
林牧回答:「每个桥不一样,普立大桥是用火箭抛过去,矮寨大桥是飞艇带过去的。」
叶红鱼眼睛一亮:「你们还有飞艇可以开?」徐羿失笑,看来她又发现妙好玩的新世界了。
林牧摇头:「是小飞艇,没人开,遥控的,你可以想成一个大号的无人机。」
「哦,这样啊。」叶红鱼明显兴趣少了大半,苏戎却笑着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主缆由近万根五毫米钢丝组成,那么重的缆,火箭怎么能拉的过去呢?」
林牧又点头:「是的,主缆上千吨重,火箭不可能打的过去,火箭上挂的是两毫米粗的的先导索,然后用先导索再牵引四毫米钢索,再牵引6 毫米的……再拉承重索等等,直到最后牵引出主钢索,先导索用的是迪尼玛绳。」
林牧突然发现自己失言:「抱歉,不该说太专业的词,迪尼玛绳是……」
苏戎笑着打断他:「没事,我知道的,我用过这种绳。」叶红鱼也跟着说:「我也用过。」
林牧很是怪:「你们怎么会接触到这种绳子?」确实,这绳子太冷门了,绝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登山救援绳。」「攀岩保护索。」苏戎和叶红鱼几乎同时说了出来,然后相视一笑,那种同类人的感觉真好。
邢牧远突然有些皱眉,严焰注意到他的表情,悄悄踢了他一脚,邢牧远立刻知趣的闭嘴。
于是,餐桌上出现了很一个诡异的画面,苏戎把林牧拉到自己和叶红鱼的中间坐着,甚至拿出了随身的记事本,两个女生不停的叽叽喳喳问着各种问题,林牧不停的在纸上画图,尽量讲的深入浅出。
徐羿和邢牧远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又不好大声说话打扰了三个葩的学习氛围,只好无奈的对坐苦笑。
大概过了足有二十分钟,苏戎终于把所有脉络都了解清楚,长舒了一口气,叶红鱼也感叹:「真的好厉害,原来我们的路桥建设水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林牧摇头:「峡谷间的悬索桥和斜拉桥,其实技术上都很成熟了,真没什么难的。真正技术上厉害的还是东海大桥和杭州湾大桥,海里修桥和山上修桥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等级。」
苏戎有些惊讶:「东海大桥也是你们修的?我在上海的时候,专门租车开过那条路,就是为了看看怎么在大海里修一座几十公里的大桥。东海大桥你也有参与么?」
林牧点头:「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施工员,做完那个项目才做的结构工程师。」
苏戎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开车到了东海大桥的尽头,我专门爬上了小洋山的石龙最高处看大海。」
林牧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好看么?」
苏戎有些郁闷:「一点都不好看,几十公里路海水都是黄的,一点看不出大海的样子。」
林牧微笑:「那个可是上海自贸区的全球第一大港口,设计吞吐总量等同于美国所有港口的总量之和,来往的全是货运巨轮,海水想不浑都没办法。」
苏戎又有些讶异:「全球第一大港口不是新加坡么,我在南洋理工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们的宣传。」
林牧摇头,微笑中含着一丝骄傲:「早就被上海超越了,等2017年洋山港四期完成,新加坡会萎缩的更厉害。估计十年之后,全球前三的港口会是宁波港、上海港、深圳港。」
林牧想到了些什么,然后感慨:「03年进东海大桥项目的时候,我只是个刚入职的小施工员,当时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花上百亿,从上海修几十公里的高速大桥到大海里的一个小岛,这是不是好大喜功的政绩工程呢?」
「所以这十来年,我一直关注着东海大桥和洋山港的发展,我看到了上海如此贫瘠的海岸线资源,如何依托一个离大陆如此远的孤岛,建立了全球最大吞吐量的港口,逆袭新加坡成为了航运霸主。我之前特别崇拜的是大桥的设计者林培元老先生,现在,我更佩服当初政府拍板定这个方案的决策者,这人得多长远的眼光和多广阔的胸襟气魄。」
「你佩服的那个老大,现在正在秦城监狱服刑呢。」邢牧远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进来,苏戎不高兴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政治斗争失败是一回事,有没有作为是另一回事,手握权柄时,造福一方,一辈子也就足够了。」林牧一脸认真地说。
「但是一个高层官员的政治斗争失败,却会连累很多人受无妄之灾。」徐羿插话进来,脸色有些郁郁。
其他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徐羿,只有邢牧远知道内情,有些关切的问:「你小叔公司情况好些了么?」
徐羿点点头:「最难的时候应该已经熬过去了,去年底资金链断了,他虽然一直不愿意接受家里资助,最后还是向我爸张口了,拿了几百万去周转,今年项目据说回款都还顺利。」
邢牧远叹了口气,然后安慰徐羿:「不见得是坏事,经历了这些磨难,徐昕将来成功的机会可能更大。」
徐羿点头称是,然后跟其他几人解释后面的故事。他的小叔徐昕,之前在一个大弱电公司当副总经理,前两年广州市委书记落马,公司总经理夫妇受牵连出国避难,一个年营业额数亿的公司瞬间分崩离析。徐昕拉出原来的大半骨干重新成立公司,因为没有了原来的人脉关系,起步很难,今年才有起色。
林牧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做项目经理,不愿意做业务,我就想安安静静的修几座好桥,建几条好路。」
徐羿点头:「林叔,我小叔一直很敬佩你,我高中时他总拿你来给我做榜样,教育我,让我学技术,说你做的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