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秦局长,昨天、昨天是怎么回事儿?常妹到底怎么了?现在在哪儿?”老秦提到绑架,叶桂琴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老常也慎重了起来,一脸紧张地望了过去。
“昨天怎么了?”老萧把常妹弄走,肖石没跟他说,秦剑锋还蒙在鼓里。
“她一宿没回家,到现在影都没有呢!”叶桂琴急得不行了,忘了女儿给她打过电话。
“是吗?我不知道哇!”秦剑锋满头雾水,向老凌望了过去。
凌大宽正了正身体,看了看众人道:“各位稍安勿躁,这个事儿我知道一些。”
众人刷一下,把眼光投了过去,常氏夫妇更急了!
大活人丢了一整天,常家肯定会问,但事情关系到萧远山,说还是不说,什么情况下说,怎么说,肖石不能不考虑周到。如果非说不可,必须保护萧远山。因此,他跟老凌打电话时,还是简单交待了两句。
老凌看了秦剑锋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昨天有人请令媛去谈了点事儿,说是跟小肖的身世有些关系。”
“肖石的身世?什么人哪?怎么找我女儿?”两夫妻齐齐一惊,叶桂琴问了一连串问号。
“呵呵,二位别急。小肖是孤儿,总也有身世。至于那个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已经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小肖还跟原来一样。”说着话,老凌又向老秦瞥了一眼。
秦剑锋暗暗哼了一下,没吭声,但大致已猜到怎么回事儿了。
常家父母满头雾水,凌大宽呵呵笑道:“叶老师,你要是真感兴趣,不如……就顺了两个年轻人的心意,你是当妈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跟你说清楚。”
“我有什么可感兴趣的!”叶桂琴斜了一眼,又扯住丈夫道,“振邦,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孤儿都性格古怪,又来历不明,我没说错吧,根本就不能找!”
“桂琴……”
“哈哈哈!叶老师多虑了。”老凌一阵大笑,“叶老师,你还当老师呢,看问题总得两方面看吧?来历不明又怎么样?它也有好处哇!具我所知,你们跟我凌大宽一样,都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小肖是孤儿,也不在乎自己身世,将来你女儿生了娃,续你们老常家香火不就完了,这好事儿你上哪找去呀!”
“这算什么!”叶桂琴不屑一顾。
老凌摇了摇头,又道:“叶老师,我跟你明说吧,这是两个年轻人最后的机会了。刚刚秦局长说了,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两人老往一块折腾,现在我告诉你,以后不会了,一切都结束了!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吗?是两个年轻人自己意识到了,再不往一起凑,就真的要断了,彻底地断了!这最后的时候,他们把我们两个老的找来劝你们,为他们说话,这是为什么?你想过吗?还不是因为他们舍不得,分不开,又怕你这个当妈的不让!他们心里犯难,患得患失,费这么大周折把你们找来,就是因为他们在乎你,已经把你当妈了!”
凌大宽长叹了一声,感慨道:“叶老师,孩子们也不容易呀!俩人心里都念着,又何苦让他们分开,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老凌说得够实在,叶桂琴脸色变了数变,最终还是沉了下来:“对不起,你就是说出龙叫来,我也不能同意。现在都什么社会了,除了感情还有道德呢!一个男人三个女人,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是正经人家,丢不起这个人!”
叶桂琴张嘴闭嘴正经人家,老凌火了,又拍案而起:“我说你们文化人怎么这么迂腐!书都读哪去了?孩子一辈子幸福还比不上自己一张脸吗?要说丢人,我凌大宽不敢说是什么超级富豪,也算富甲一方吧!整个S市,上至市长,下到民工,哪个不认识我,哪个不知道我?我都没怎么着,你们倒斤斤计较起来了!说句难听的,你们这叫庸俗、叫市侩、叫自私!”
叶桂琴一时没说话,脸上有些发热;常振邦更郁闷了,劝解的时候被无视,骂人的时候倒被圈进去了。
“算了,我不说什么了,反正孩子是你们的,你们自个拿主意吧。”凌大宽叹了一口气,坐下抓起了茶杯。他都没几年活头了,说了这么多,也算对得起女婿了。
包房内陷入平静,没有人再说话,都盯着叶桂琴,特级教师表情依旧。
“妈。”门开了,女儿弱弱地声音传来。
“常妹!”叶桂琴腾地转身站起。
门口站着一堆人,当然包括另两个女人。
常妹看了看爱人,走到母亲面前,哀求道:“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
“常妹!”叶桂琴瞥了瞥两女,脸一拉道,“你不用说了!妈不会同意!”
“妈!”常妹哭了。
“走,跟妈回家!”叶桂琴狠狠心,扯着女儿就走。
“妈——!”常妹一声悲呼,软软地跪在母亲膝头。
“常妹,你……”
“妈,我求你了,我真舍不得肖石,你就答应了吧?”常妹揪着母亲衣襟,泪流满面。
叶桂琴心如刀搅,两眼一闭,泪水无声滑落。
肖石好难受,走上前道:“伯母,虽然我现在的状况……很难以岂齿,但我真的舍不得常妹,求你成全我们?”
叶桂琴紧闭着眼,心内激烈冲击。
凌月如牵过杨洛的手,两人双双上前:“伯母,我们是肖石的妻子,以往……可能有对不住常妹的地方,但现在我们三个已亲如姐妹了,以后只要我们能做到的,肯定不会亏了您女儿,求您成全我们一家吧?”
叶桂琴不为所动,除了默默流淌的泪水。
肖凌看了看几位兄嫂,轻轻走了过去:“大妈,我叫肖凌,肖石是我哥,我承认以前对常姐有些成见,但从我个人来讲,我其实很喜欢常姐,现在,我已经把她当嫂子了,你就答应他们吧?”
叶桂琴闭眼流泪,激烈斗争着。
“妈?”常妹轻轻扯着母亲衣角,从心底发出一声呼唤。
叶桂琴意志几乎瞬间崩溃,咬牙挺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母亲身上,只有常振邦阖着双眼,面无表情。
叶桂琴狠狠心,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妈!”常妹大叫一声,抱着母亲双腿嚎啕大哭。常振邦终于发出一声叹息;秦剑锋和凌大宽痛苦不堪地别过头,几女向肖石投出痛心的目光。
叶桂琴表情似已凝住,甚至没看爱女流满泪水的脸。
肖石眼中掠过一抹痛楚,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很久以前就已清楚,他和这个女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心疼地抚了抚小女人的头,长叹一声道:“伯母,这样也好。不过,我还是想再跟你说几句话。”
常妹止住哭,泪眼迷蒙地望向爱人。
叶桂琴仍无动于衷,恍如石人。
肖石淡淡道:“和我一起的方律师,我们一起长大,她也从小没有母亲,和我一样不懂母爱,但她曾说过一句话。她说,母爱固然伟大,但具体到每个母亲身上,不过就是母亲的一种心情,母爱可能没有真假,但不可能没有对错,如果错了,就是对孩子的伤害。”
叶桂琴心内一震,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在发生。
肖石蹲下身体,深深凝望着小女人的脸,动情地道:“常妹,当初我们分手,你要最后做一次爱,我毫不怀疑,你会重新获得对抗母亲的力量,但我还是没答应。我很清楚,当你重新面对母亲,仍会再次动摇,问题还会周而复始地存在。”
“肖石……”常妹眼无助而空茫,不知爱人为何突然说这个。
肖石轻轻抚上小女人的脸,继续道:“常妹,今天你也看到了,好多人在,秦队、我岳父、还有小洛她们,大家都在帮我们,都在给我们力量。”
“肖石……”常妹哭,倒在爱人怀里。
肖石木然搂着小女人的身躯,好疼,好酸,好热:“常妹,我想说的是,我可以给你力量,大家都可以给你力量,但,只能你一个人做出选择,谁也帮不了你。”
“肖石,不要啊……”常妹绝望地呼叫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肖石流了会儿眼泪,默默站起身,胡乱擦了擦脸,没敢再看小女人。常妹望着爱人,呆若木鸡,眼泪似已凝固。
肖石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我在外面等你,你想好了,就告诉我。”说完绝然向门外走去。
“肖石!”常妹一声大喊,撕心裂肺。
肖石身形顿住,泪水浑然而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残忍?为什么都要我选择?我什么都没要,就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都不行吗?”常妹瘫在在上,无力地哭泣着。
“桂琴!”常振邦再忍不住了,大喝了一声,连忙上前,心疼地把爱女搂到怀里。
众人无不动容,再度把目光投向常妈妈。
叶桂琴终于睁开双眼,无力地坐到椅子上。
“你过来。”她说。
肖石猛然回头,常妈妈正平静地望着他。他赶忙回去,轻轻跪在小女人身旁。他就是再白痴,也知道这个时候叶桂琴为什么叫他。常妹也止住了哭,从爸爸怀里挣脱,睁大一双泪眼,扒到妈妈膝头。
叶桂琴望着女儿的脸,轻声道:“常妹,你长大了,要有丈夫了,别怪妈妈心狠好吗?”
“妈。”常妹抵到妈妈怀里,哭。
叶桂琴拢了拢鬓边的白发,抚上女儿的头:“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想想你小时候,真舍不得。”
常妹说不出话,在妈妈怀里流泪。
叶桂琴淡淡一笑,眼中是慈祥而幸福的光芒,仿佛在回味从阵痛分娩的一瞬,到女儿长大成人的辛酸历程。
肖石心内激烈地震憾着,一股情绪脱口而出:“妈,我……”
“小肖。”叶桂琴把目光移往女婿脸上,“过去的事我不说了。其实你不错,挺能包容常妹,女人找个包容自己的男人不容易,这是我一直最满意你的地方,一直都是。但,我希望你除了包容她,还能懂她,因为女人也须要读。”
“嗯嗯。”肖石很用力地点头。
叶桂琴看着女儿,笑了笑道:“常妹任性,有时候脾气还不好,又笨手笨脚的,但其实她一直都是乖孩子,很听话,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我和她爸帮她拿主意,选择你,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自己拿主意,从做你女朋友,一直到现在。”
“妈,我懂了。”肖石忽然好难受,觉得对小女人有好多愧疚。
“是吗。”叶桂琴微笑摇头,“小肖,你让她选择,她不是早已经做了。当你身边出现其他女人,当我这个妈妈在家里横加阻挠,我这个傻傻的女儿,从来没主意的女儿,不是一直一个人,一个人在奋不顾身地前遮后挡吗?”
“妈,我……”肖石说不出话了,眼前全是小女人来来回回茫然四顾的身影。
叶桂琴把女儿的手放到肖石手里,含泪叹道:“其实常妹真的很不容易,你以后对她好点吧,跟她生气的时候,就想想这些。”
“妈,你别说了,我会的。”肖石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很坚定。
“好了,都起来吧。”叶桂琴把二人扶起。
肖石和常妹对视一眼,齐声道:“妈,谢谢你。”
世上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不多,至少肖石和叶桂琴之间不是。
“哈哈!终于皆大欢喜了!”沉默许久的老凌一阵大笑,挥手道,“月如,赶快通知服务员上菜,我要和……和这个……这个,就算戚家公吧,和戚家公一醉方休!”老家伙实在不知道该和常振邦怎么论。
“等等,等等!”常振邦不满地挥了下手,斜着众人道,“怎么个意思?她妈同意就算了!还有我呢!从进这个门就被无视了,凭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
包房内一阵大笑,连叶桂琴和常妹都被逗乐了。
肖石凑过去道:“爸,要不这么着,以后下棋,我回回让着你总成了吧?”常振邦眼皮一通乱翻,在众人的笑声中,用力地“哼”了一声。
服务员开始上菜,凌月如给老爸递了个眼,凌大宽一拍大腿,对常振邦道:“对了,戚家公,金副市长调青岛当市长了,他新官上任,挺不容易的,想让大宽开家分公司,那地方环境不错,有山有水,适合养老,我老伴已经过去安排房子了,我看你们老俩口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干脆一起过去算了,我们亲戚在一起,也能有个伴儿。”
肖石拉着小女人的手,感激地望向月如姐姐,换来一个深深的白眼。
常振邦和妻子相对一视,又看了看女儿,长叹一声道:“好吧,既然戚家公想得这么周全,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们几个年轻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哈哈!说得好,月如,快给大家倒酒!”
一席饭在喜庆中开始,人人喜笑颜开,只有我们可爱的小女人,不时偷偷抹着眼泪瓣。当然,这是欣喜的眼泪。
花好月圆,固然有些理想化,可面对历史和现实的奔驰劳碌,人世间爱情的悲欢离合,千百年来,人们却一直守着一份不变的希望,那就是: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