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秦道人差点晕倒过去:“那你策什么字啊……”见这小僧拨弄着光头羞赧模样倒是可人,闷气霎时消了大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便随便比划就是,或许天然成之更添异……”
小和尚嗯了一声,执笔在手,闭着眼睛瞎涂一气,感觉差不多了,抬手还回笔去,眨着眼睛道:“道长你看怎么样?”
“这是个……”秦假仙抚着长须沉吟片刻,却皱起眉头来。这字迹当真潦草,认了半晌才从记忆里找出一个与之相像的字。
“这是个‘困’字……”
秦道人凝眉掐指,抬眼乜了小和尚脸色,蓦地嘘声长叹:“泽无水,困。此为异卦。俗世众生,或困于富贵功名,或困于权势酒色,总而言之,无外乎‘求之而不得……’”
“求之而不得?”小和尚默然点头:“确如道长所言,小僧十岁出游,如今已七载,仍然一无所获……”
秦道人心头暗笑:“自然求不得了,求得到的那还是毕生所愿么?……”
却做出一幅高深模样,指腹沿着鲜红比划滑动,倏地瞪大双眼:“不好不好,小友大难那!”
小和尚被他吓了一跳,偏头询问:“怎地了?”
“困挂出则天命定,小友修佛之人本该无欲无求,因何执念强求一事,消磨了本命正志,如今童子煞临身,性命危矣,恐难及冠那……”
小和尚掐着指头盘算,“今年自己周岁十六,三日之后可不正是俗世冠礼之时…”色立时暗淡下去,摇头叹道:“师叔,你到底身在何方?”
秦道人偷眼打量,见着小和尚似乎真的被自己唬住了,赶紧添油加醋:“罢了罢了,老道怎忍看你小小年纪便含恨而终,便赐你木一枚,可佑你尽快实现心头所想……”说罢打衣袖里拿出巴掌长一节木棍递到小和尚手里:“你拿了这枚木霹雳,两日后在城中选处最热闹的所在点燃,你心头所想定能尽快实现……”
“真的么?”小和尚听罢竟忘了自己死期将近之说,将这木霹雳凑到眼前仔细瞧看,上面除了些细碎花纹外到与平常烟花没有两样,不禁怀疑:“这小玩意真有这么厉害么?”
“有没有用你自己用过就知道,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何不试试……”
秦道人仿佛了却一桩心事,长嘘一声,“好了好了,今日的挂也送出去了,老道我可要逍遥去了…”七手八脚收了地上活计,长幡一卷,踢踏着脚步混入人群。
小和尚咬唇凝视手中木霹雳,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回想与师叔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不禁泪溢双眼,抽搭着擦去鼻涕,将木霹雳仔细藏在怀中,恍惚前行……
秦道人执杯在手,却不贪杯中滋味,对地拜了三拜,酒水尽皆撒在地板之上,“本是短命之人,老道诓骗于你总比诓骗别人少一分罪孽……”
“哼!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婆妈!”一修长身形无声无响到了身边,忿忿收了手中折扇:“如此重要之事却诓个无知和尚来做,不怕他将那物弄没了?”
秦道人转过头来,一脸诧异色:“寻你半月不见,你家下人都说你生病了,不想功夫到精进不少,可喜可贺啊!”
“你少来岔开话题,这次的事如若出了差错,那便……那便死给你看……”
“你放心就是,这和尚已非凡间之人,借他运道助你成此大事绰绰有余。何况有我护驾,那物万无一失,你还担心什么……”秦道人恢复嬉笑色,转身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水酒,咕噜饮下肚子去,砸吧嘴唇瞥眼打量眼前的俊俏公子哥,蓦地一咳,却把前襟喷个半湿。
“你……你怎么……”
“又怎地了?”公子哥厌恶躲开几步,环首打量自身,又见那腌臜道人眼下流,倏地红了脸面,跺脚转过身去:“不许再看,否则挖了你双眼……”
“咳……咳……不看便不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秦道人摸着鼻子偏过头去,长长叹了口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总算了却我一幢心事……”
“你少装模作样!我要进梧桐谷,你要给我带路知道么……”公子哥依旧恶语相向。
秦道人摇头苦笑:“寒儿,当年你娘提这请求我都狠心拒绝,怎会答应你……”
“就是你不肯说,害得娘亲郁郁而终,你还好意思说……”李慕寒漆眸圆睁,直欲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秦道人沉默半晌,道:“我发过重誓,绝不可泄露梧桐谷圣地所在,你就别在逼我了,想入梧桐谷便自己去寻吧!”说罢旋身轻点地面,身形倏地化作零星白线,消逝无踪。
李慕寒张口欲呼,终止住声息,忿忿跺脚,喘着粗气瞪视前方,半晌才转身击掌,几道黑影飙射进屋,通通跪伏在地。
“分出几人盯着刚才那和尚,记得护住他安全……”
“是……”
“另外……”李慕寒语气一顿,“那人……可有消息……”
黑衣人首领道:“回主人,五掌柜接到二掌柜消息,已经跟了过去,想必已在烟水城中……”
“到了么?很好……很好……”李慕寒仿佛自言自语,无力摆摆手,黑衣人霎时散个干净。
静夜凭栏,只想消了全身力气,散着筋骨遥望月天,放下指尖早绕得快断掉的秀发,怎地也拿不定主意该怎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