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宋师道知道杨文干乃是香家家主香贵的大儿子。当年香贵将他派往朝廷贴身侍候杨广,供应他在淫乐方面需求的人。因而被杨广赐姓杨,由香文干摇身变为杨文干,创立势力广披关中的京兆联。表面上看,京兆联是全力匡助李建成,实则另怀鬼胎,只为自己打算。
暗捏‘不动根本印’,宋师道冷然道:“你这么曲意奉迎的设宴款待老夫,究竟有何图谋?若敢胡言乱语,勿怪岳某人不客气。”
杨文干先挥退侍从,从容自若的移到酒席对面,微笑道:“岳老火气仍是这么大,何不先坐下喝杯水酒,再容晚辈详细奉告?”
只看他的步法风度,便可知他绝对是一流的高手,纵使及不上宋师道,但相差亦不该太远,不由心中惊异,冷哼一声道:“老夫正手痒呢!若再浪费老夫的时间,恐要后悔莫及。”
杨文干不答反问,好整以暇的道:“岳老是否想入关中呢?”
杨文干如此自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得宋师道心中一动,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来,搜索周遭方圆十丈内的范围,冷笑道:“竟敢来管老夫的事,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文干忙道:“且慢!只要我给岳老看过一件物品,岳老自会明白一切。”
探手往怀内去。
就在他刚开口的瞬间,宋师道毅然前闪,堪堪避过从后射来的一道凌厉如迅雷疾电的剑光。
但就在他前闪的瞬间,数道旋转压迫拉扯的古怪气劲猛得围上他的全身,那种气息非常熟悉。
席风。
黑色的魁梧身影由天棚处射下,金光漫空,数条恶龙分别以刁钻诡异的角度刺向前闪的宋师道头顶。
无暇多想,数月来完全融汇了舍利元精的宋师道再非吴下阿蒙,左手翻飞,接连作出妙的万千变化,最终化做一个拇指朝天的动作,将席风最强的一枪挡住。
“砰!”
气劲交击,宋师道只退了一步。
定下心来,他才发觉他身前身后分别站着两人,身前的是表情惊讶,手执金枪的席风,身后的同样是黑衣的执剑青年,虽未交过手,但宋师道已凭其剑术及修为推测出先出手偷袭者定是‘影子剌客’杨虚彦。他二人这一前一后的夹击,的确让宋师道也很不好受。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半月前他接到宋玉致的信件说杨虚彦在傅君婥与卫贞贞的保护下,以调虎离山之计将只剩半月性命的王世充干掉。虽然信上说得不甚清楚,但宋师道已知定是席风亲自出面,否则又怎可能拖住修为天人的傅君婥与卫贞贞二女?虽不知道杨虚彦为什么没出现在成都,但此刻他该已是背叛了石之轩,改投大明尊教,由于岳山熟知魔门及辟守玄当日得意下所泄露的席风与李元吉合谋的事,所以席风这绝不能容他入关去见李渊,免坏了大明尊教的好计谋。杨虚彦面带得意,其实他可能还不知道席风的真正身份,只是个可怜虫罢了。
天棚穿破一洞的厅堂下全无动静,但宋师道心知肚明目己正陷身重围之内,撇开其他人,只是席风,已不容易应付。他又想起元越泽曾说过的另一个使斧的将也是实力惊人,若是那人隐伏在旁边,今日宋师道还哪有活路?
但他却是一无所惧,凝起岳山的心法,双目自然射出岳山生前独有的光,木无表情的道:“好好好,老夫此行目的自然是要到关中找你算账,没想到能在此地遇到,当日废功之仇,老夫必要讨回!”
席风心中一突,这正是他心中的疑惑,按理说岳山全身经脉被废一事是他亲眼看到的,但此刻怎可能完好地站在他眼前?不但如此,对方修为更好似是强了几分。
换日大法真的有这么吗?席风心道。
但他依旧冷笑道:“换日大法的确超出席某人的预料,但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说完,双目杀机大盛,长发无风自动,四周的空气立时以他为中心点旋动起来,由缓转快,劲刮狂涌,阴寒刺骨,威势骇人。
知道对方出手在即,目下只是提聚功力的前奏,宋师道微微一笑道:“是了,你那辟师叔祖怎么没与你一同来?”
边说边暗捏宝瓶印,心进入日月丽天大法的无有相生,静中寓动的境界,灵台一片清明,灵觉立时扩展往四周广阔的空间去,把握到杨文干和杨虚彦两人均伏在后方两侧暗处,此外再无其他敌人。
他是知道祝玉妍力克辟守玄、赵德言、席风一事的,当日席风以阴谋借暗劲利用赵德言才能逃脱出来,此刻心中伤疤被揭,聚集起的气势不由得弱了一分。
但席风岂是易予之辈?只听他长笑道:“岳山你以为小妍真的爱上你吗?师叔祖曾说她只是因你够讨厌,才选择你作她的传种男人。她早已委身你的孙女婿元越泽了!”
暴喝声中,当胸一枪刺至。
若这番话是对真岳山说的话,也许会起到作用,可惜对面这岳山确实个名副其实的‘西贝货’。
席风的枪刁钻无比,变化万千,而这朴实的一枪更是凝聚枪中精华所生,像给正对抗波涛侵撞的岸堤轰开一个缺口,所有本绕著他旋转的劲气一窝蜂的附在枪尖上,形成一柱高度集中的劲气,由缓而快的朝宋师道击至。以他为中心的方圆数丈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滴劲不存,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枪全扯空了,可怕至极点。
宋师道冷笑一声,展开卸劲的功夫,先往左右摇晃一下,借护体真气散掉对方首两波劲气,方才一指点出,以宝瓶印法刺出比对方枪尖最集中的真气,逆流而上的往前破空击去。指劲一发即收,接着双手盘抱,送出另一股劲气,迎上对方第三波最强的真气。
“砰”劲气交击,带起一声沉闷而有刺耳的声音,宋师道气血上涌,暗道席风的内家修为已近百年,的确可怕。于是凭本身独异的劲气,把对方充满杀伤力的真气引得从经脉经由两脚涌泉穴泄出,屋内突然尘土飞扬。
席风轻哼一声,反要往外错开,皆因指劲袭来,气势难御,使他难以连续刺出另一枪。
宋师道运动长生真气,闪电般跃空而起,长笑一声道:“小辈儿,你的枪技越来越不精啦,长安再见!”
席风的身影从尘土中闪出,接着是杨虚彦和杨文干。
席风冷喝道:“想不到他会如此窝囊地逃走,快追!”
杨虚彦伸手制止道:“尊者勿要追了,以他的本事,恐怕追也追不上的。”
杨文干丧气地道:“他本欲找尊者复仇,哪知就这样逃了,定是被他看到我们在一起这样的大秘密,若是将来转告齐王,我们该怎么办?”
杨虚彦目泛阴光,冷笑道:“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如此做,他最多只会告诉李渊,而李渊其实并不清楚我们最大的‘优势’所在,所以知道了也无大碍。”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嘿嘿笑了起来。
梁都,少帅府。
清丽无双的师妃暄端坐在徐子陵对面,优雅地道:“若不是亲眼见到,妃暄实无法想得到徐兄竟会学得真言大师的‘九字真言手印’,不可谓与佛家无缘。”
她仍是男装打扮,上束软头,粗衣麻布,外披棉袄,素白衬素黄,足踏软革靴,背佩色空剑,挺拔的坐姿完美清冷地如天外玉石所琢成的雕像般。
徐子陵脸带尴尬,这手印是宋师道一个多月前偷传给他的,当时还要他立誓绝不可告诉其他人,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叫‘真言大师’的人所创的法门。
师妃暄又道:“徐兄知否‘真言大师’的真实身份?”
徐子陵茫然摇头。
师妃暄微微一笑道:“敝师门多年前就开始有‘山门护法’一职,此人不必是精通武功的人,真言大师佛法精湛,禅境超深,他就是我们上一任的‘山门护法’。而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一代的山门护法是由现任的护法觅选。妃喧当日有急事要离开成都,没能亲眼见到真言大师入寂之事,但真言大师传你真言印诀,其中大有深意,我等后辈实无法揣测其中玄妙的因果缘份。妃暄以为他该是认定你为继任的‘山门护法’。”
顿了一顿后又道:“不过纵使徐兄并不认同这身份,敝师门亦绝不会介意,就让这山门护法的传统由此烟没消失也没关系!”
徐子陵心中难过,他现在两面不是人,既不能违背誓言说出真像,又无法狠下心来欺骗眼前这悲天悯人,为万民着想的人间仙子,只得硬着头皮,答非所问地道:“师小姐这段时间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寇仲投降李世民吧?”
师妃暄以恬静的清澈眼凝望徐子陵半晌后,轻声道:“妃暄为师门使命,自幼钻研史学,理出治乱的因果。政冶从来是漠视动机和手段,只讲求后果。我们全力支持李世民,是因为我们认为他是能为天下谋幸福的最佳人选。你的兄弟或者是天下无敌的统帅,却缺乏李世民治国的才能和抱负。假设妃暄袖手不管,天下统一和平的契机就此断送。李唐从强势转为弱势,塞外联军将乘机入侵,突厥的颉利蓄势已久,有备而来,纵使不能荡平中土,造成的损害会是严刻深远的,百姓的苦难更不知何年何日结束?中土或永不能回复元气。”
徐子陵身形轻颤,沉默良久方沉声道:“师小姐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我以为寇仲或者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但却有冶好国家的本质,因为他没有任何私心。以后只要选贤任能,武功又足以镇慑塞内外,大乱后必有大冶,所以我虽厌恶战争,仍是别无选择地支持他。可若要牵扯到外域联军,恐怕事情就很难想像了。”
师妃暄点了点头。
徐子陵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般,疑惑道:“按理说来,小姐与贵师门该支持落雁嫂子才对。”
师妃暄清澈的秀眸中终于闪过茫然之色,脣角逸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道:“我们不支持元公子理由有两个。第一,自然是他乃魔门中人,又在得势后,于洛阳打压一向平和的佛门。第二则是最重要的,洛阳虽为坚城,却因地处平原,无天险保护,试想若元公子最终纵可成功攻陷长安,亦会是元气大伤的局面。李世民则仍可退守太原与陇西,发动太原和关内余军全面反攻,那时势必两败俱伤。在天下谁属尚未可知之际,塞外联军突南下入侵。这后果谁想见到呢?而这正是残酷的现实情况。”
她话中只说元越泽,却不说沈落雁,足可见在外人眼中,沈落雁就是傀儡。
“我呸!”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