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吃了一些美味菜品,突然有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摸进御膳房偷嘴,我藏在暗中以圣门秘法‘观心辨人术’一看,当下心头大喜,此子内心晶莹剔透,心志极坚。日后培养起来是最好的‘炉鼎’,当时我被种魔大法折磨了几十年,也没多考虑,直接将那孩子掳出皇宫。”
向雨田说着说着,脸色不再平淡,而是有些无奈地道:“那孩子又哭又闹,说是太子刘昱,我也没放他回去,而是将他带在身边。想我向雨田虽不是出自名门,又何时作过这等下作之事。”
元越泽二人已猜到他是因为修炼种魔大法七,八十年都无所成,又被折磨得太惨,心魔早生,一见上好‘炉鼎’,哪还记得其他事。而且向雨田本就是不守规矩,无视一切礼法之人,所以这等行为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向老可以从另一角度去想,史料上记载的刘昱才活了十几岁,那定是在真正的刘昱失踪后,刘彧找来的接班人,实际上你的行为还是救了真正的刘昱呢,南朝后期宫廷太乱,皇帝几年就换一个,如果你当日没有掳他,恐怕他早死在宫廷内斗里了!”
元越泽开导道,随后继续道:“不过这也太荒谬了,本来还以为只是同名之人,哪想得到真正的‘后宋废帝’竟然还活着,原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向雨田恢复平静表情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掳他出来,吃亏的是我才对。此子跟随我两年后就开始沉稳下来,平时什么话都不说,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掳他出来。因为要依靠他的道心练成种魔大法,所以我不能传他《道心种魔大法》的心法,就将当年朋友随口对我说的几句‘日月丽天大法’口诀传给了他,哪知此子天资聪颖,举一反三,竟然将那套口诀填满,成为完全适合他练的心法。”
元越泽忙觍着脸笑道:“向老干脆把‘剑圣’燕飞的那套口诀也传给我们吧。”
向雨田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我也只是偶尔听他说过一次而已,只说了几句。稍候再谈此事。”
元越泽忙点头,独孤凤这小‘武痴’亦兴奋非常。
向雨田继续道:“我们之间关系一直很冷,但他也知道逃不掉。经过‘锁魂术’连接元十几年,就在此子二十四岁的一天夜里,我运起了‘种魔诀’上的心法。哪知功亏一篑,大法就要成功之时,此子摆脱了我的精锁,逃掉了。”
独孤凤讶道:“他能逃出向老的‘锁魂术’?向老又怎会让他白白跑掉?”
向雨田道:“这就是报应了,事后我推想起来,此子十多年一直都在隐忍,他的心志坚实,加上暗中提防。而我得过于得意,马失前蹄。当时我如果动身去追他将很容易把他抓回来,不过他那时几乎已是废人,而我一动,则功力大减,最终我选择恢复功力。时间又过了六十年,因‘炉鼎’未亡而带来的大法破绽已被我静养心境所修补完好。而刘昱亦被我忘到脑后了。有一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知修的什么武功,已可称为当世数得上的高手。出的是,他竟没提起当年的任何事情,我们没说一句话,斗了一场,他落败而逃。而直到过了两年,我才发现当日他竟在我经脉内留下一道与我体内魔气极相似的邪气,通过心灵感应,我惊骇地发现,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正在窥伺我的内心活动。而那两年正好是我打算收几个恶徒弟的时候,后来我猜测他很可能已经将我分别传给几个弟子的《道心种魔大法》的内容窥伺了许多。于是我开始闭关,用了一个多月,才算将那股隐藏极好的邪气排出。而我亦找到这里,请妙子为我建了这座上有观,下有迷宫的庙宇。教好几个徒弟后,我乍作走火入魔而死,偷偷找寻过几次刘昱,一次在回鹘无意间听到他意图夺取中原之事,当时他敌不过我,却依旧发现了我在偷听,直接溜掉了,后来我又找了几次,始终不得。此子心机,智谋已超出了我的想像。如今有你们这一家人,我也可以不去为难他了,享受一段日子,我也要去见识一下破空的对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画面了。无论是仙境,还是鬼域,我都要去走一遭。”
独孤凤终于明白向雨田为何杀不死刘昱了,因为他太狡猾阴险了,连向雨田这等人都要被他给算计。
元越泽哭笑不得,看来向雨田一直没打算放过刘昱,但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兼且无论公,还是私,都与刘昱有了仇恨,最终结果自然是要等一方失败才行。向雨田刚刚淡淡的一句话,已经相信元越泽定能胜过刘昱了。
突然间想起王世充与武家兄弟分别讲述的事情,元越泽明白到,武家兄弟说的都是真的,枉自己还一直怀疑他们。于是将王世充与武家兄弟的话重新对向雨田讲述了一遍。
向雨田听后沉思片刻道:“我当年也到过波斯,但语言不通,只是见过摩尼教的建筑。没想到刘昱竟然将种魔大法上半卷与摩尼教经典糅合在一起,虽然不甘心,我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真的很高。”
随即伸了个懒腰,缓缓开口道:“明月当空,清夜无垠,日月为有,天空为无,以有照无,明还日月,暗还虚空,虚实相辉,无形无相。以无衬有,明当虚空,暗当日月。”
元越泽二人记下后道:“后面应该还有吧?”
向雨田笑道:“我只听到这几句,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你可知我刚刚为何把种魔大法对你讲述得那般详细?”
元越泽挠了挠脸道:“不会是您老人家要传给我吧?先说好,我可受不起,我有自创的心法。”
见元越泽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向雨田亦莞尔,没好气地道:“大法卷宗已被我毁掉。但它一直被视为圣门典籍中最高的心法,绝不能失传,以后就只有代代以口相传了。家师临终前,命我不论能否修成大法,必须把本道心法传下去,否则我真的会让大法失传。现在回想起来,此法始终是师门传下来的东西,我更不愿如此宝物毁在我向雨田手上。它代表着圣门的道统,至我而绝,那我岂非成了罪人?我将上,下两卷心法分别传给那四个孽徒,想来以他们的自私性子,是不会主动凑在一起将大法还原的,这也代表着大法将失传在他们手上。而我与你极投缘,这短短个把时辰,相当于与别人认识几十年,加上我们与妙子的关系,你又毫不忌讳地说出你们的所有秘密与计划,如异日圣门真的能发扬光大,那九泉之下的先祖们必定可以开怀大笑了。”
元越泽点头道:“今趟出来本是要问你那四个徒弟的,没想到得遇向老,了解了许多刘昱之事。如向老不介意,日后你那四个徒弟遇到我时,我就要亲手干掉他们,以防止他们再害人。”
向雨田微笑点头。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妙,有的人,相对一生数十载,互相间内心却是陌生的。而有的人只相谈半晌,就可以引为知己。元越泽与向雨田就是后一种。
一对年纪相差了二百多岁的忘年交。
当然,其中亦有他二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做基础。
元越泽明白向雨田不是盲从死规矩的人,虽出自魔门,但从不把自己当作魔门的人,更没有兴趣宣扬圣统,甚么以‘圣恩泽披天下’。他就是他自己,他至要紧是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元越泽所讲述的计划里,魔门中兴只是以一个正当的武林门派出现在江湖上,是无法参与到政治中的,向雨田再怎么无兴趣,听到圣门可以从近千年压迫下复兴,又有元越泽一干人等代劳,他又怎会不乐得点头同意?
向雨田一字一句的将口诀心法传给元越泽,独孤凤亦在一旁用心记着。
半晌后,向雨田讲述完毕,元越泽道:“我已经为种魔大法选好了下一代主人,必不辜负向老的期望。”
独孤凤笑道:“向老打算何时‘离’去,凤儿还想亲眼看一看‘真正’破碎虚空的情景呢。”
向雨田失笑道:“我现在可以随时离开,但还不愿离开。刘昱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心里的魔障,如今一除,我突然又感觉到活着的生趣和意义。以后再出去走走看看中原的名山大川是多么的美丽,这个人间世是多么令人留恋。况且,破空这等大事,不装得秘一些,不就变得很无趣儿了吗?”
三人对视,一同大笑。
十日后。
与向雨田谈天说地,极为尽兴的元越泽带着独孤凤告辞。向雨田亦打算出去走走。‘按照向雨田所讲,这段日子该是四个恶徒重出江湖的日子,但他一直没察觉到有人来,元越泽呆在洞中的这小段日子里,亦没发觉到地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
这一趟收获不小,亲眼见到了向雨田,证实他假死的消息。又从他那里听到许多武学知识,再得向雨田相助,将体内的元气恢复至最精纯的地步。
但也有些不适应的地方。
首先是最让元越泽无法理解的,向雨田依靠‘囚法’将元越泽的一部分受刘昱邪气损害的经脉暂时封了起来,元越泽更发觉自己的心思已无法正常连接空间手镯,连连接右手上那只都有些困难。向雨田解释说‘囚法’的副作用,只要异日负责经系统的经脉完全恢复正常后,‘囚法’将自动解除。听得元越泽二人惊讶不已,种魔大法在精层面上的作用已经超过了他们可以想像的范畴。同时也明白到在近一百五十年的斗心斗力中,向雨田无形中对刘昱防备极严,他如此做,就是为何防止哪怕是一丁点儿意外的发生。
其次,功力降低了,但自己的修为终于可以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了。
离开赤岩山,元越泽与独孤凤商量去巴蜀看望一下石青璇,正好还可以打探一下巴蜀的内部动向。
独孤凤很享受与元越泽二人东奔西跑的日子,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一路不停地赶了五天四夜的路,这一日黄昏时分,元越泽背着早累得睡着了的独孤凤到抵达大巴山东的一座县城,便再支持不住,只好投栈歇息。
自古以来,进入巴蜀的道路便以难行著称,因其被群山环绕,重峦叠嶂,山高谷深。其间大江如带,汇川联流,既是气势磅礴,更是险阻重重。入川之途,陆路须通过大娄山和大巴山上的盘山栈道,水路则有三峡天险。所以无论川外的地方如何纷乱,只要能据川称王,凭其境内稠密的河道,且有都江堰自流灌溉的系统,农业发达,必可暂得偏安之局,致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蜀郡虽以汉族为主,但却聚居了四十多个其他羌、彝等少数民族,极富地方风情。
元越泽二人打算落脚的县城是房陵郡堵水之北的上庸城,是往蜀郡主要路线的其中一个大站,只要往西多走半天,便可进入大巴山的山区地带。此城的控制权名义上是落在‘迦楼罗王’的朱粲手上,实质上却由旧隋官员和地方帮会结合的势力把持,因而侥幸没有被朱粲的迦楼罗军的蹂躏祸害,只受其有限度的剥削。而巴蜀和附近一带的帮会均奉‘川帮’为首,‘川帮’是已属独尊堡外最大的势力之一,帮主‘枪王’范卓武功高强,擅使长枪,与‘武林判官’解晖亦是平起平坐,备受武林推崇。
订了间上房,将还在大睡的独孤凤剥了个溜光,为她擦拭一便后,元越泽到楼下大厅内准备吃点儿东西。
此时他并不担心在公共场合被人认出来,因为他与独孤凤二人都是带着鲁妙子巧夺天工的薄膜面具的。加上他那把特征极明显的剑已经被他学习宋师道那样,以厚布包裹起来,插在后腰上。
元气几乎耗尽,他实在是太累了。
尤其是一路上背着个人,又没有一丝休息的空档,换做别人,早累趴下了。
一屁股坐下,等着伙计准备饭菜,元越泽点了壶烈酒。
刚刚倒满酒杯,尚未有机会喝第一口时,元越泽心生警兆。
下意识地朝入门处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