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粉脸项中英记忆犹新,脸上登时浮起一丝得意的狞笑,说道:“原来是你。”这位姑娘正是全依云。他口中嘿然道:“好个贱婢,你用度厄金针打伤本公子眼睛,没想到还会落到本公子手里吧?”说着就欲去点她的穴道。
“嘶”,一声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从天井飞入,项中英色迷心窍,还未警觉,一个人已被砰的一声,震飞出去一丈多远,背脊撞上墙壁,口中发出一声惊啊,定睛看去,不知何时殿上已经多了一个蓝衫青年。这人项中英最熟悉没有了,他正是自己最切齿痛恨的谷飞云。
他“啊”声堪堪出口,谷飞云早已满脸怒容,双目寒光暴射,沉喝道:“项中英,你这败类,今晚当真留你不得。”
这两句话的时间,项中英业已定过来,立即掣出长剑朝谷飞云一指,切齿厉笑道:“姓谷的小子,该死的是你,本公子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他投到通天教主门下,今非昔比,只当方才骤不及防才会被谷飞云一掌震飞出来,这回长剑出鞘,早已起了杀机。喝声出口,人已腾跃而起,抖手一剑,朝谷飞云当头直劈而来。
这一剑他蓄势已久,仇人相见,本来份外眼红。何况来得又不是时候,破坏了他一箭双雕的好事,自然更仇上加恨,出手更要全力以赴,但听剑风豁然,匹练激射,端的凌厉无匹。谷飞云只是空着双手,没有兵刃,但他那会把项中英放在眼里,直等剑光离头顶三尺光景,才右腕抬处,屈指凌空弹出。
他使的是孤峰上人的“弹剑功”,从前须得弹到剑身,才能把敌人长剑弹断,如今他练成“紫气功”,相距还有三尺,三缕指风已击上剑身,但听铮的一声,激射而来的一道匹练突然齐中折断。
项中英还以为自己另投名师,练成“通天剑法”,这一剑纵然不能把对方立劈剑下,也足可把谷飞云逼退数步,决不敢硬接,何况谷飞云手中又没有兵刃;但他连作梦也没想到谷飞云一身功力会有如此深厚,只是屈指轻弹,就把自己长剑齐中弹断。
这一下当真使他大出意外,也大吃一惊,仓猝之间,总算他应变不慢,凌空扑来的人,赶紧猛吸一口真气,在空中翻了一个斤斗,硬把身子往后翻出去。等他落到地上,谷飞云只往前跨上一步,就已到了项中英面前,寒声道:“你淫恶滔天,谷某说不得要为世除害……”右手振腕一指,正待朝他眉心点去。
项中英也横上了心,一声不发,举起手中半截断剑猛向谷飞云胸口扎来。他这一记形同拼命,几乎用上了十成力道,一下就刺到了谷飞云胸口,谷飞云好像毫无防备,但项中英已感到刺去的断剑好似被一层无形气幕挡住,再也刺不进去。
这时谷飞云点出的一指,也快要击中对方眉心,突然间心中暗道:“此人已投到通天教主门下,自己若是杀了他,必然会要孟时贤查报,这一来,岂非给自己增添了许多麻烦,不如让他多活上几天,等到了桐柏山再收拾他,就不用顾忌这些了。”
一念及此,点出的手指疾然下落,一下点在他肩头上,沉喝道:“今晚权且饶你一命,废你一条右臂,只是给你一个薄惩而已,你走吧。”
项中英断剑刺上他衣衫,就刺不进去,心知要糟,突觉右肩一麻,整条手臂再也提不起来,听谷飞云口气,已经废了自己右臂,心头又惊又怒,厉声道:“好,姓谷的,你给我记着。老子有仇必报,咱们走着瞧。”双脚一顿,纵身往庙外掠去,再也顾不得庙门口被制住穴道的两人了。
谷飞云跟着出去,双手左右一挥,解开高升、孙发二人穴道,他不知道是孙发施放的迷魂粉末,不然就不会放过他们了,喝道:“项中英淫恶之徒,我已废去他一臂,你们两个还不快滚?”两人不敢违拗,然后急步奔去。
谷飞云回入大殿,然后右手轻拂,替两人解开穴道,只见两位姑娘依然双目紧闭,昏睡未醒,心中暗道:“看来她们是着了项中英的道,这淫贼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不知道项中英使的是什么迷药?这里又找不到冷水,心想:自己身边的骊龙珠,可解百毒,大概也可以解迷药了。当下就从身边取出骊龙珠丝囊,俯下身子,把丝囊从黑衣女子鼻孔凑近过去,目光这一注,发现这黑衣女子竟然十分面善,只是记不起在那儿见过?一时只是怔怔的望着她,心里正在思索着这位姑娘会是谁?
骊龙珠专解天下毒,区区迷魂药粉自然一闻即消,全依云双目乍睁,只见一个面貌熟悉的男人蹲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仰卧在地。一时又羞又怒又急,纤掌挥处,“啪”的一声掴在谷飞云的脸颊上,切齿道:“恶贼,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谷飞云平白无辜的挨了一个耳光,心知姑娘家误会了,急忙移开一步,口中叫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是谷飞云,那姓项的淫贼已被在下废去一臂逃走了,在下解开二位姑娘穴道,还没清醒,推想二位可能是中了贼人迷魂香一类迷药,才用骊龙珠凑近姑娘鼻孔,俾可解毒。”
全依云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红晕双颊,站起身来,一双盈盈秋水望着谷飞云,裣任道:“谷少侠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错怪少侠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小女子要走了。”她俯身拾起长剑,又在一堆撕破的衣衫中取出一个革囊正待离去。
谷飞云忙道:“在下想起来了,你是全依云全姑娘。”
全依云只得点了下头,不禁目含泪水,垂首道:“小女子贱名,少侠忘了也罢。”
谷飞云道:“姑娘能否再稍待片刻?”
全依云道:“谷少侠还有什么见教吗?”
谷飞云道:“这位姑娘中迷未醒,在下把她救醒之后,只怕又会引起误会,有姑娘在,就可以替在下解说。”
全依云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像断线珍珠般从粉颊上直滚而下,幽幽的道:“今晚要不是少侠相救,贱妾真是无颜见人……”她和谷飞云站得极近,说到这里,娇躯一阵颤动,摇摇欲倒,顺势一下扑到他怀里,呜咽不已。
谷飞云一手拿着骊龙珠丝囊,一手赶忙把她搂住,柔声道:“姑娘不可伤心,姑娘遭此劫难,全由谷某而起,谷某真是愧对姑娘,在下之意,姑娘如不嫌弃,在下颇想和姑娘结为兄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全依云听得芳心可可,自从她见过谷飞云之后,心中一直萦绕着他的影子。今晚无巧不巧又是他救了自己,一时忍不住便说出心里的话来。此刻听他说出愿意和自己结为兄妹,姑娘家深爱着这个人,自然愿意和他多接近了。她拭着眼泪,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盯着他,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谷飞云看她宛如梨花带雨,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心头又怜又爱,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四目相注。两片炽势的嘴唇,落在她瓠犀微露,兰息轻喘的樱唇之上。全依云吃了一惊,口中唔了一声;但立时被他嘴唇封住,这一刹那,她身上好像通过一道电流,起了一阵又惊又喜的颤抖。
全依云感到他双手搂得越来越紧,使她快要窒息,也把她带进了妙美好的幻想,她一双玉臂也很自然的环抱住他。过了很长一会工夫,谷飞云才松开了双臂,全依云胀红了脸,一颗头躲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起来。两身相贴,谷飞云很清楚的可以感受到她紧贴着自己的娇躯,丰盈而苗条,凹凸玲珑,温香玉软,心头又是一阵荡漾,急忙笑道:“愚兄也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娇美如花的妹子,好了,你快站好了,愚兄还要替这位姑娘解迷呢。”
全依云只得放手,站直身子,脸上依然红红的,但有了笑容,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呢?”
谷飞云把手中丝囊递了过去,说道:“这是骊龙珠,专解天下毒,妹子,就麻烦你把这个丝囊,放近这位姑娘鼻孔,给她闻上一闻,就可醒过来了。”
全依云接过丝囊,走近青衫少年身边,把丝囊凑近她鼻孔,她立即倏地睁开眼来,一眼看到全依云,就道:“是姐姐救了我吗?”一下翻身坐起,青衫少年想起方才和项中英动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一念及此,不觉大吃一惊,失色道:“莫非是那恶贼……我……我……”
全依云柔声道:“姑娘不用在怕,姓项的淫贼没有得逞,就被我大哥赶来,废了一条右臂,已经逃走啦,现在没事了。”
青衫少年站起身来,看到谷飞云站在龛前面,不禁双颊发赧,羞涩不安。全依云道:“他就是我大哥谷飞云咯,哦,我叫全依云,妹子你呢?叫什么名字?”
青衫少年羞涩的道:“我叫沈嫣红。”
全依云道:“我的大哥,你也叫大哥好了。”
沈嫣红胀红了脸,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谷飞云含笑道:“沈姑娘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三次面,两次是姑娘和令师在一起,搏杀郑州虎段天发,昨晚在酒楼上,还是在下叫姑娘走的。”
沈嫣红睁着一双凤眼,打量着谷飞云,才道:“经谷大哥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在郑州确曾见过,但昨晚酒楼上好像……好像……”
谷飞云突然想起昨晚在酒楼上自己扮的是陇山庄主,这就笑道:“姑娘说的没错,昨晚在下易了容,所以姑娘认不得了。”
全依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沈嫣红给她说得脸上更红,忙道:“我们只是见过三次,都是偶然遇上而已,妹子连谷大哥是谁都不知道。”
全依云秘一笑,轻声道:“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接着哦了一声,朝谷飞云问道:“大哥昨晚易了容,那是为什么呢?”
谷飞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不如过一天再和你慢慢的说吧。”
全依云自从认了谷飞云做大哥,连自己也不知道本来郁郁不开的心境,忽然间竟然开朗活泼起来,偏着头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肯和我说呢?”
谷飞云笑道:“妹子说对了,愚兄易容而来,确实有一件十分重大之事,但却并不是不肯和你说,实是因为说来话太长了,不是一时说得清楚的。”
全依云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大哥既有十分重大之事,用得着小妹效劳之处吗?”
谷飞云含笑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愚兄改扮了另一个人,暂时还不便和你们见面倒是真的。”
全依云听说暂时不便和自己见面,心里一急,不依道:“那么大哥今晚一定要说清楚了才行。”
谷飞云对这位刚认的妹子,心里有着一份极深的怜惜,不忍拂逆,抬眼望望天色,不过三更才过,这就含笑道:“好、好,我说,我说,你们两个都坐下来。”说完,走到石阶上坐下。全依云、沈嫣红跟着坐下。
谷飞云就从自己救出父母说起,在老爷岭母亲忽然失踪,如何找上陇山庄,一直说到今晚自己赶去华山派,回途经过这里,发现高升、孙发两人鬼鬼崇崇的站在庙门前,心中生疑,才进来瞧瞧。这段经过,他尽量说得简略,也足足化了顿饭工夫,才算说完。
全依云道:“大哥这么说,你假扮陇山庄主,是要到桐柏山去了,武林大会一共有四个总令主,他们实力雄厚,你这样不是太危险了?”接着回头道:“沈姐姐,你有没有事呢,我们一起跟大哥去好不?”
沈嫣红道:“小妹原是找家师来的,一路都没找到他老人家,和姐姐作伴,自然好了。”
全依云喜孜孜的道:“那就这么办,我们和大哥只作不识,暗中跟着大哥,大哥有什么事,只要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就可以办了。”
沈嫣红咭的笑道:“这办法很好。”
谷飞云攒攒眉道:“这样你们也会很危险,万一给人识破了怎么办?”
“不会的。”全依云道:“有我和沈姐姐在一起,还怕什么人来?”
谷飞云心知自己如果不答应,她们也会偷偷的跟去,倒不如答应她们跟去,这样自己还可以暗中照顾他们,这就颔首道:“妹子,你们要跟去可以,但一定要听话才行,不可惹事。”
全依云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说道:“你是我大哥,我是小妹,路上一切自然都听大哥的了。”
“好了。”谷飞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去,你们……”
全依云道:“我就在附近的农家借宿,沈姐姐和我一起去好了。”
“这样也好,明天愚兄还不会离开华阴县。”谷飞云沉吟了下,又道:“明晚初更,我在这里等你们。”
全依云点着螓首,说道:“小妹记下了,沈姐姐,我们走吧。”
谷飞云和她们一起走出三官庙,回头道:“妹子,愚兄要先走了。”话声甫出,人已化作一道长虹,凌空飞起,瞬息不见。
全依云看得一呆,大哥一身轻功,几乎到了飞行绝迹的境界,心中自是替他高兴。沈嫣红看她怔怔的凝视着天空出,低声叫道:“全姐姐,他真的是你大哥吗?”
全依云粉脸蓦地一热,说道:“他是我干哥哥,难道还是假的?”
沈嫣红嗤的笑道:“我又不是木头人,难道还会看不出来,你们的感情,决不止是干兄妹呢。”
全依云听得心里甜甜的,但一张粉脸却蓦地红了起来,娇声道:“你不是也叫他大哥吗,你们早就心有灵犀,不然,见过一二次面,两个人都会念念不忘?”
沈嫣红羞急的道:“全姐姐和他才是天生一对,怎么说到小妹头上来了。”
两人咭咭格格的娇笑谈笑着一路行去。全依云一心怀着喜悦,只要说到他,就好像特别兴奋,整整一年了,她终于又从郁郁寡欢的失落中,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