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体力不支,中间歇了几次。最后实在急了,把小美放在山顶上,面对着耀眼的太阳。
“爷爷姥姥,大伯大妈婶子叔叔们,小美要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呜呜呜呜……”
我跪在寨子中间的大路上,挡住那些匆忙人群的脚步,朝他们磕头作揖。
“小美在哪里?”
“她怎么了?”
“快说她在哪里?”
哄地一声,所有人停止脚步,围拢过来。
我指指后面的岗山。哽咽着:“她在那里,快…快死了……”
我嚎啕大哭,充满着无尽的痛苦与忏悔。
小美最终得救了。几个婶子用热水擦她的全身,换上干净的衣裤,她的喉咙便发出咯吱的怪叫。“妈呀!”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黄家寨的天空,小美也就慢悠悠回到人间。一个婆婆端上一碗滚烫的红糖水,给小美喂下,帮她恢复体力。小美饿坏了,又啃完几个大馍馍。才有劲儿痛哭流涕。
“娃儿,苦命的娃!谁叫你这辈子变为女子呢?”
几个婆婆婶子静静地坐在一边,陪着小美流泪。
小美的抚养问题迅速摆在黄家寨族人面前。伟子叔坚持小美由她养,可他屋里的人不同意,理由家中有几个孩子,个个张着嘴要吃要喝;小美的堂大伯也假惺惺提出想尽到责任,却不拿出具体的措施和相应的办法;生产队说孩子由集体抚养,但得全体社员举手表决。总之,表面看上去非常热心,其实内心一直在退却,只是碍于面子不得已罢了。
我在家哭哭啼啼,坚决要求小美到我家来,父亲倒是答应了,可母亲不同意。自从抽打我之后,父亲在家的位置一落千丈,什么事儿须经母亲同意。父亲的痛快劲不寻常,原先我请求他这样哪样,他都铁石心肠,板着冷漠的脸色生硬硬拒绝了。而这次想都没想答应了。让我疑窦丛生,心想,这怕做了亏心事。
经过几天的绝食抗争,母亲终于松了一丝嘴风,应允小美的读书上学,吃饭穿衣,包括生病治疗等费用都由我家负责,但是有一条,小美不得在我家住。她每天吃完晚饭,必须回她的木屋去睡。至于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道理很简单,小美的妈妈是个风流女子,她的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尽管这个决定带有歧视性,但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终于能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可以照顾小美,可以跟小美一起面对每天早晨升起的太阳。
雄子叔好了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花婶子之死,小美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都没触动他。他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只是打着背手,带着木讷的神情,每天在寨子里默默地转悠。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跟他聊不上一句话,他就像是菜园子里的葫芦,闷闷的,一天说不出几句话。他甚至队里的活儿都不干了,家中的小事寨子里的大事都似乎跟他无任何关联。这跟原先做事利落说话干脆为人强悍的雄子叔截然相反。
有几次我碰到他,喊他叔,他胡子拉碴,面容消瘦,眼神呆滞,动作笨拙,都没回应我亲切的问候。他连他最喜欢的家诚都没认出来。人们都说雄子傻了,我都没信,这下我信了。
雄子叔的傻,我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自从神庙倒塌,黄家寨的脊梁也早就断了。但这只是我幼稚的看法。其实东岳庙倒塌,花婶子死后,昔日团结成一体的黄家寨早已不复存在,接下来的村子在土地改革的推动下,分裂得七零八落。一个历经浩劫保持几百年族规的村子就这么败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