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表舅并排坐在后座,眼睛盯着高速路上一晃而过的各种车辆,不敢开口先说话。
“小风啊,我问你个情况,你们县烈士陵园是不是要搬迁到城外去?”表舅轻拍膝盖,眼睛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知道,舅。”我诚恳回答他。
他唔了一声,转而问我道:“你们的关书记,是个老干部了,听说春山县县委和政府之间,有矛盾?”
我一听,头肿得比牛头还要大。关培山和刘启蒙的关系,春山县官场里谁不能说出几个故事来。关书记抓意识形态,刘县长抓经济发展。本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但关书记往往耐不住寂寞,毕竟他是书记,党领导一切是基本原则,刘县长尽管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衔头,终究属于老二。老二与老大,在权力的分配上,有着天壤之别。
于是在春山县出现了政府是党委的附属品怪圈。即便是县政府要发布的通告或者文件,政府办主任要亲自送到县委办主任手里接受审阅,关书记批示后才能发布。政府基本等于空架子,刘县长就是空架子上匍匐着的一只鸡。
县委与政府各自有一套办公室,两边的主任行政架构一般大。政府文件要县委批示,还得主任亲自送批,政府办主任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奈跟着的主子每日都偃旗息鼓,他又哪敢跳出来指三道四。
我算一棵什么草啊,一个小小的乡长,说一百句话抵不上关书记放半个屁。人微言轻倒是其次,他们领导之间的门道,我哪能清楚?
“我不清楚,也没听说过。”我迟迟艾艾,顾左右而言他。
“春山这几年经济发展不错,老关这人嘛,还做得了一些事。但听说启蒙县长在经济建设这一块,更有思想。”
我连忙点头。从第一次见到刘启蒙县长,他儒雅的风格就让我倾慕不已。
“不说了。我们谈谈私人的一些问题。”何书记语气轻松起来,把背仰靠起来:“小风啊,你现在的工作还好吧?”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答,心里想,奶奶个熊,老子差点就没机会跟你坐同一辆车了。
“你现在既然选择了从政,就要有思想准备。要有忍耐心,有进取思想。凡事多想想,不可鲁莽。我们当干部的,不是图享受,而是要想着为老百姓谋福利。自己苦点不怕,老百姓生活过好了,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褒奖。
一门心思想发财的干部,都不是好干部,就应该要从干部队伍里清除出去。虽然政策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部分人,指的是老百姓,而不是干部。干部都富起来了,老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会有什么结果?
从古至今,都是官逼民反!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穿,有一间屋住,闲时能走走亲戚,忙时能有个盼头就行了。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个位置?迟早也会被老百姓赶下来。”
他叹了口气,矗起眉头:“伶俐她老公办的这个事,你没参与更好。如果参与了,你也必须给我退出来。”
他下了死命令:“要发财,他们去发,我们爷俩,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参与任何的经济活动。”
我认真而坚决地点头,无限崇拜地看着他。
“至于你个人的事,要尽快处理好。”他微闭上眼睛,靠在椅垫上假寐。
“舅,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叮嘱司机说:“开稳一些,兄弟。”
司机放缓了车速,打开音响,缓缓的音乐流淌出来。
车子无声地在车流中穿行,何书记闭着眼不再说话。我也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车,一辆红色的跑车从我们车边呼啸而过,隐约可以看到开车的是个穿白衣的女子。司机骂了一句,又闭着嘴沉默起来。
我也学着何书记放松身体,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休息一下养足精神,迎接我从北方归来的舅妈。
我的舅妈与我素未谋面,一个习惯了北方天寒地冻的女人,老了老了却下了决心,要回到我们的江南水乡,让水润滋养北方干裂的风吹皱的肌肤。随同而来还有我的一个表弟,一个据说刚从北京毕业的年青小伙子。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线白光,薛冰与黄微微,我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