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不勉强她,举起酒杯碰了爹的酒杯说:“风儿回来了,枚竹也来了,今天就把话敞开了说。”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娘,有什么话要敞开说?
“风儿啊,你看啊,你爹你娘都老了,再过几年就要去见阎王了。在生之年,我们想抱个孙子,老郁家的后人也要看到爷爷奶奶才好啊。”老娘感叹说:“你爹一个人从老家来,老家没人了,新家要有人啊。”
我笑着说:“老娘啊,还早着呢。你看爹和你,身体好好的,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
“不活啦不活啦,再过三十年,我们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娘喝了酒,示意枚竹再满上。
枚竹拿眼看我,我说:“难得我娘高兴,再喝一杯吧。”
娘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儿子就是乖。虽然现在是个国家干部,可在娘里的眼里啊,还是没长大。”
我说:“娘,我大了。”
娘说:“大了就该娶亲生仔啊,你哪里长大啊。”
我没想到落入娘的圈套,娘一个大家闺秀,读过私塾,文化程度比我爹高。我爹就是个典型的半路书生,从没进过学堂门,靠在部队学了一些字,到老了,每天捧着报纸细读,像模像样。
“你不在家,枚竹没忘记我两老口,有些重活,没她还真干不了。”娘喋喋不休,拿脚踢我爹说:“老郁,你也说几句嘛。”
我爹闷声说:“我说啥?”
“说啥?你个北方佬,你不想老郁家传宗接代啊。”
老爹有些话还是改不了北方人的口吻,他把酒杯顿在桌上说:“我北方佬怎么啦?老子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传宗接代的事,是你们老娘们的事。我说啥?”
爹的话让我笑起来。我的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斗嘴,几十年来乐之不疲。
“枚竹,你也喝一杯。我决定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老郁家儿媳妇了。谁敢不听,我叫他滚外边去。”老娘豪气干云,我是嘀笑皆非。
枚竹涨红了脸,拉着我娘的衣角低声求饶说:“大娘,大娘,别乱说话啊。”
娘瞪她一眼说:“我可不乱说。”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娘的拉郎配让我们都感到不自在。爹不闻不问,低头喝他的酒。
我说:“娘,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还包办婚姻?”
我这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对娘的突兀感到不满意。即便我和枚竹真有这事,娘这样说出来,也是制造尴尬的源头。
枚竹一听我这话,眼睛里蒙上来一层水雾,她放下碗筷,珠泪欲滴。
我看她一眼,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睑,她的双腿紧紧地并拢着,似乎怕一丝小小的空隙都会留给他人的遐想。生女如枚竹,胜过饮甘露。
薛冰浅笑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来,金凤抱着儿子的样子显现出来,眼前的奚枚竹,她们血缘上的亲戚,难道我这一生都逃脱不开了?
老爹一句话帮我解了围,他看着我说:“小风这个年龄啊,应该考虑的是事业。男人事业为贵。”
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是啊,娘,我才刚起步。”
枚竹突然站起来,扔下我们就走,娘在背后叫了几声,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