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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329。
2018/1/16。
字数:10113。
[第六十九章 暴 富]。
月华如水,斯人独立。
「月白风清,良辰美景,白兄不邀月同醉,来此何干?」。丁寿缓步上前,
轻轻说道。
白少川敛眉低目,轻笑道:「今时非比往常,丁兄一举一动皆受人关注,
芙蓉暖帐一时风流快活,平白授人以口实,殊为不智,是以白某提醒一二」。
「白兄这个提醒未免太有诚意了」。丁寿伸出折扇,扇尖上赫然夹着一枚
银针,在月光之下发出幽幽蓝芒。
白少川不以为意,伸手取回银针,悠然道:「倘若丁兄色令智昏,连这区
区手段都不曾提防,那便取死有道,不足惜也」。
丁寿神色一凛,凝视白少川,白少川轻摇折扇,神态自若。
「呀呀——」一只落单乌鸦由树梢飞起,打破了二人沉寂。
丁寿扭身就走。
「丁兄何往?」。
「回家睡觉,明日还要随二铛头习琴,没时间与你在人家房顶上絮叨」。
丁寿摆了摆手,由这家宅院的房脊上一跃而下。
白少川看着手中银针,唇角轻勾,手腕一翻,那只在梢头盘旋的老鸹直直
坠地,立时没了声息。
丁府内的一间小屋。
「妈,这京城的宅子真大,比宣府强多了」。蕊儿喜滋滋地捧出一盘糕点
,送到美莲面前,「这是长今小姐亲手做的的藕粉桂糖糕,您尝尝」。
美莲看了看盘中糕点,面无表情地问道:「好吃么?」。
蕊儿连连点头:「好吃极了」。
「打你个没出息的吃货」。美莲抬手一个耳光将女儿打倒在地。
「妈——」,倒地的蕊儿捂着红肿脸颊,委屈道:「女儿怎么啦?」。
「一盘子糕点就让人收买了去,再给你点好处是不是要把你娘我也卖了?」。美莲愤愤道。
「女儿不敢」。蕊儿连忙端正身子跪下,哀泣道:「以后女儿再也不要小
姐给的东西了」。
「呸,什么小姐,一个高丽小丫头,不知给爷下了什么迷魂汤,府里上下
反倒拿她当个宝了」。美莲冷笑道:「一准儿是贻青那几个狐媚子给支的招,
看着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蕊儿嗫喏不言,美莲兀自不休,指着女儿骂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早
早就把身子给了爷,肚子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白白糟蹋了爷的那些精水」。
「女儿也不晓得,」蕊儿眼中含泪,委屈道:「不过女儿还年轻,总有机
会的,娘别担心」。
「不担心?京城里这些女人一个个被姓谭的婆娘整治的服服帖帖,那个高
丽丫头私底下是管她叫妈的,姓杜那两个女人院子里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明
摆着也是受爷的宠,你肚子里若没爷的骨血,咱娘俩怎么在这大宅子里立足」。美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心疾首道。
看着女儿被训得怯怯不敢说话,美莲也失了兴致,冷笑一声:「哼,老爷
这么大的家业,想独霸了去……」双手环抱胸前,缓缓道:「走着瞧」。
弓弦胡同,延禧寺。
二铛头雷长音性子恬淡,不喜喧闹,平日并不住在东厂,而是在保大坊的
寺庙内借住。
丁寿从做完早课的僧人处打听到雷长音住处,便绕过雄伟的大雄宝殿,来
至一处幽静跨院,还未及近,便听院中传出一阵柔和悠扬的琴声。
轻咦一声,丁寿有些奇怪,拜后世精英教育的福,凑热闹也上过几天古琴
培训班,当然如今除了几首曲子其他也忘得差不多了,更没有某小主琴放反了
也能弹的本事,可这院中琴音明显是二人合奏还是能觉察到的。
琴音倏止,雷长音的声音响起,「一曲未完,竹楼先生何不尽兴?」。
一个沙哑声音回道:「贵客已至,怎好累人久候」。
「俗人旁听,不想扰了二位雅兴,罪何如之」。丁寿转过院墙,长揖施礼
道。
定睛细看院中,翠柏之下,二人对坐,每人身前摆放着一具瑶琴,一个青
衫文士正是二铛头雷长音,另一人宽袍缓带,白面无须,却是不识。
「琴声不雅,贻笑大方,丁佥事见笑了」。那位竹楼先生起身还礼道。
「阁下识得敝人?」。丁寿奇道。
「丁佥事乃宫中常客,岂能不识」。那人笑答:「咱家司礼监戴义,这厢
有礼了」。
丁寿疑惑地看了雷长音一眼,奇怪他怎会和司礼监的人搅在一起。
「果然人中龙凤,仪表堂堂,难怪深得两宫信重」。戴义细细打量丁寿,
笑道:「某观大人印堂发亮,红光满面,近日必然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啊」。
「承公公贵言,若果有此日,定当摆酒答谢」。丁寿没当回事,随口客套
道。
戴义连声说好,转对雷长音道:「雷兄,琴已送到,戴某告辞了」。
雷长音欠身道:「谢过竹楼先生借琴之德」。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戴义长笑一声,出门而去。
「雷兄,这是……」丁寿开口欲问。
「雷某之琴向不假手于人,便请托竹楼先生割爱暂借」。雷长音一指侧边
案几上的一具古琴,道:「丁兄看可还满意?」。
丁寿走上前去,见案几上是一具仲尼古琴,通体发小蛇腹间冰纹断,古意
盎然,手拨琴弦,琴音玲珑清越,有金石之音。
「好琴」。丁寿赞道,抬头看向雷长音,「这是宋琴?」。
雷长音摇了摇头,示意他翻过来看。
丁寿翻过琴身,见琴底龙池处墨书三行小楷,「大明弘治十一年,岁次戊
午,奉旨鸿胪寺左寺丞万胫中,制琴人惠祥斫制于武英殿。命司礼太监戴义、
御用监太监刘孝、潘德督造」。
「这琴是戴义督造的?」。丁寿奇道,看不出这内宦之中还有如此雅士。
「宪庙多才,喜爱琴弈书画,成化年间宫中貂珰不乏能诗善画之人」。雷
长音抚须笑道:「不独制琴,这几行楷书也是竹楼先生所题」。
「哦?」。丁寿细看这三行五分楷书,字体工整,婉丽飘逸,「好一手台阁
体」。丁寿赞道。
「正是,竹楼所书,已可与国朝沈自乐媲美」。雷长音点头道。
「督公可知你二人交往?」。丁寿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东厂与司礼监多次斗
法,这二人如何自处。
「我二人以琴会友,不谈其他,督公自是体会下情,不加干预」。雷长音
坦然道。
「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一客荷樵,一客抚琴」。既然刘瑾知情,丁寿又
能说些什么,「二位也算一段佳话」。
「丁兄言重了,后辈小子如何敢比效先贤」。 雷长音谦逊道,抬手延请
丁寿入座。
「伯牙虽有子期知音,却无雅音相酬之乐。雷兄过谦了」。丁寿端坐案前
道,既然蒙人授业,二爷也不吝惜几句好话。
雷长音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听闻丁兄内伤未愈,某有」普庵咒「,
功能宁心养性,祛病强身,今试弹之,请丁兄一做顾曲周郎,如何?」。
「不才受教,雷兄请」。丁寿案前施礼道。
雷长音十指轻抚瑶琴,细按宫商,一曲柔和舒缓琴音随之而起,丁寿闻之
只觉腋下生风,飘飘然如临仙境,恍置云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熨帖……。
「呵~~欠」,丁寿捂嘴打了个哈欠,满腹辛酸,这大明的早朝太特么不
人道了,大半夜的就起床往皇城赶,谁能受得了。
哈欠一起,再也收不住,丁寿张嘴又要再打一个,被对面刘瑾眼神冷冷一
扫,强忍了回去。
「亏得是在这里,若是在金水桥前,少不得被纠劾御史记你个失仪之罪」。刘瑾皱着眉头道。
「公公恕罪,这还不到卯时,小子精神有些顶不住了」。丁寿苦着脸道。
「这些话你对在寅时前便在午门前候着的文武百官说吧」。刘瑾看了看乾
清宫门,又道:「早朝随侍陛下,这是锦衣卫堂上官才有的恩典,万岁爷特旨
要你随伴,当晓得感恩才是」。
「是」。丁寿点头,忍不住又用他的大红纻纱飞鱼袍袖子揉了揉眼角。
这番不成器的样子气得刘瑾把头扭到了一边,落个眼不见为净。
丁寿千等万等,终于将朱厚照从乾清宫等了出来,看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
子,丁寿便晓得这位也是个困觉的。
在内侍服侍下,朱厚照登上肩舆,刚刚起驾,便见司礼监王岳匆匆走了过
来。
「奴婢参见陛下」。王岳恭敬行礼道。
「王岳,什么要紧事啊?」。朱厚照歪着脑袋,半睡半醒地问道。
「皇上大婚在即,所用纳吉问采礼品还未清点,奴婢想请刘公公移步内库
,共同清盘,免得有什么疏漏,误了大事」。王岳道。
「今日早朝该某轮值,王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刘瑾看了看天色,道。
「老刘,你随王岳去吧,反正这早朝只是个过场」。今日并非朔望大朝,
四品下的官都要排到奉天门外,有事启奏,没事就各回衙门办差了,朱厚照对
这种摆足了排场打个招呼的面子事深恶痛绝,可又没办法,文官们总喜欢把按
时上朝和开经筵作为评价一个君主圣明与否的标准。
刘瑾躬身应是,随着王岳去了,丁寿睡意正浓,未曾留神王岳转身之际眼
中尽是得意之色。
「臣许进有事启奏」。
本以为奉天门溜一圈,就可回去补觉,谁知偏偏有人不开眼,新晋兵部尚
书许东崖便是其一。
「许卿,所奏何事啊?」。正德问道。
「前番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抚宣府车霆,勾结外番,私开边市一案,臣有下
情禀奏」。
许进一张嘴,一坐一立打盹的君臣二人都警醒地竖起了耳朵。
「车霆之事已有定论,有何下情?」。正德正了正身子,摆出帝王威严道。
「车霆虽已下狱问罪,侦案缉拿之人尚未叙功」。许进头也不抬,盯着手
中象牙芴板,专注说道:「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干练有为,才堪大用,臣荐
举其升迁为指挥使,掌北司诏狱,请陛下圣裁」。
「嗯~~」丁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老子玩命从朝鲜转一圈,这些酸子都
恨不得把我治罪喽,如今拿掉了他们一个巡抚,反倒要给我叙功,这些官儿什
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正德却兴奋起来,「早该如此,朕当日便言丁卿有定远之才,尔等却百般
推脱……」小皇帝眼看要翻起旧账来。
「陛下慧眼识人,臣等老迈不及」。刘健几位阁老今日好说话得很,主动
承认错处。
「如此,便晋丁寿为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北镇抚司」。正德转身对着身边
发愣的丁寿,低声道:「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谢恩」。
「哦」。反应过来的丁寿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还是老老实实跪倒丹墀下
谢恩。
「好了,众卿还有何事?」。难得早朝碰上一件开心事,朱厚照睡意全消,
来了兴致。
「老臣请罪」。刑部尚书闵珪出列,「前有百姓曹祖状告建昌、寿宁二侯
不法之事,此案扑朔迷离,盘根错节,刑部多日缉查,收效甚微,乞陛下治罪」。
拉倒吧,闵大人,曹祖的状纸都快详细到把罪证一一罗列了,扑朔你个大
头鬼啊,挨呲儿吧你,丁寿心中偷笑。
果然一提到自己两个舅舅,朱厚照便是火大,「此案已经旬日,竟毫无进
展,刑部办事如此不力,岂有此理」。
「刑部多为循吏,办事拘泥不化,难免迁延,老臣乞请将此案转交缇骑干
臣,也好早日水落石出,排解君忧」。闵珪道。
「交给锦衣卫办?让谁来?」。正德道。
丁寿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新晋指挥使丁寿,文武兼资,念头通达,当是不二之选」。闵大人一点
都看不出快八十的人,说话又急又快,没有半点耽搁。
正德皇帝难得听大臣夸自己人,连连点头,「算你们有识人之明」。
「陛下,臣年轻识浅……」丁寿可不想背这口黑锅,不严查二侯,皇帝这
里过不去,可真要是收拾了这两个姓张的,仁寿宫那位主儿能把自己活吞了。
「丁寿年纪虽轻,却屡破大案,颇有才具,都察院附议」。张敷华出班补
刀。
「臣初掌北司……」。
「丁指挥蒙圣恩执掌诏狱,必然尽心竭力,报效君恩,大理寺附议」。杨
守随又是一刀。
「陛下,臣……」能不能让老子说话,丁寿再次张口欲言。
「怎么?」。朱厚照对丁寿神情有些惊讶。
「丁大人无需多虑,只要丁大人秉公执法,恪守臣节,朝中上下定无人掣
肘」。谢阁老出班道:「为安其心,老臣请陛下赐丁寿全权」。
「原来担心这个,朕便赐你独断之权,无论何人不得干预此案」。正德拍
板,「散朝」。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万岁,「恭送陛下」。
朱厚照开心站起,拍了拍丁寿肩膀,「好好干」。又扫视身边无人,低声
道:「官儿也升了,快把人给我找到」。
看着拍屁股走人的小皇帝和星散而去的朝中大臣,被捅得浑身是洞的丁寿
欲哭无泪:什么啊,这大明朝能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些真诚啊。
「卑职等恭贺大人高升」。钱宁等一干人满是谄笑的向丁寿道贺,「石大
人传话过来,在松鹤楼为大人摆酒庆贺」。
「替我谢过石大人,今日某身体不适,就不去赴宴了,改日登门赔罪」。
丁寿紧皱眉头,呆坐在自己的签押房内,挥手将众人打发了,单独留下钱宁。
「钱宁,有什么法子能把犯人弄死?」。丁寿托着下巴问道。
「大人想让他怎么死?」。讨论起专业问题,钱宁撸起袖子,兴致高昂。
「随便」。丁寿随口道:「比如洗脸在水盆里淹死,喝水时候呛死,睡觉
姿势不对把自己闷死,从床上掉下来摔死,做噩梦把自己吓死,扣火痈把自己
扣死,我管他怎么死!!」。二爷越说心火越旺,对着钱宁吼道。
钱宁听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诏狱里弄死个把人小事
一桩,卑职便晓得雨浇梅花等十余种手段,回头报个瘐毙,仵作也查不出什么
蛛丝马迹,可您……您这些……太过……匪夷所思,这传出去不是把天下人当
傻子,就是被天下人当傻子,锦衣卫百年声名可就全没了……」。
「只要能把人弄死,谁管你用什么手段」。丁寿燃起一丝希望,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