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面对江哲信的眼睛,喃喃的说:“对不起。”
第60章
“什么?”江哲信凑近我问,“你说什么?”
“我很难过,相信江夫人一定会没事。”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对不起这么善良的母亲,注定还是要欺骗她了,因为说不出口,我无法告诉她小悦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就让她一直抱有希望吧,也许有一天,小悦会回到她的身边。
江哲信探手擦掉我的眼泪,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别哭。别让妈妈看出来。不论最后确诊的是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泪掉的更凶,口堵的难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请让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我想照顾她。她一定会痊愈的。”我避开他的手,自己不断抹掉眼泪,“病情不一定会那么糟糕,她人那么好,上天会保佑她的。”
他沉默良久,才很轻很轻的说了声:“谢谢你。”
我重新洗脸又补了妆,才和江哲信回到楼上。江夫人又已经晕晕沉沉的睡过去了。江华始终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的睡颜,握着她的手。
江哲信轻轻取下江夫人额头的冰袋,我从冰盒里又拿出一个轻柔的放置在她头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更换冰袋,剩余的时候三个人都化作了肃静的雕塑。
周嫂几次上来请示开饭的时间,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吃饭。她劝说江华:“老爷,你也得保重身体,夫人很快就会好的。要是你也病倒了,夫人得多着急和担心啊。”
江哲信也说:“爸爸,您休息一下吧。我和凌汐守在这里。”
江华一概恍若未闻。
我看着他专注执着的注视江夫人的样子,内心颇为震动。执子之手,相濡以沫是不是指的就如此情。我无法不想起干爹和干妈,同样的几十年夫妻,同样孕育双儿,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干爹永远都忙于自己的事情,而干妈总是很孤独的。我无法置评干爹和江华究竟谁更称得上枭雄,可是若论结发情义,我不得不承认江华终究高于一筹。
家庭医生带着护士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到来,他们应该是在夜里商量好的吧。
江华终于开口,让我和江哲信下楼去吃饭,而他自己仍然要留在房间里,看着医生和护士给江夫人抽取骨髓。
我和江哲信默默的坐在餐桌边,谁都吃不下去,各怀心事。
周嫂给我们盛饭,一遍遍的:“夫人一定没事,一定没事。”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她放下碗,躲到厨房去,半天都没有再出来。
医生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完成了骨髓穿刺,我们再上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声劝慰江华。
看到我们上来,医生和江华对视着点点头,江华:“哲信,你跟我去送送医生。”
江哲信答应着,又对我说:“凌汐,你在里陪妈妈。”
护士又给江夫人换上一瓶注,江夫人始终在昏睡着,双颊泛着绯红,嘴唇却没有血色,并且干燥着。
我向护士要来消毒棉签,沾湿温水擦拭江夫人的双唇。
江华父子去了很久,临近中午才回来。
江华依旧坐在椅子上,伸手握住江夫人。这个时候,江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佩芬。”
“妈”。
他们父子俩同时出声。我也惊喜的看着江夫人,拿着棉签的手还举在半空,浑然忘了要做什么。
江夫人露出微笑,挨个儿把我们看了一遍,神似乎恢复了一些。
护士取下冰袋,试了试江夫人额头的温度,高兴的说:“夫人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江夫人看着江华缓慢的说:“你看,我就是普通的发烧,别担心,很快就好了。你把孩子们都吓到了。”又转头看着我和江哲信,“谢谢你,凌汐。你们的时差倒过来没有?别呆在这了,快去睡觉。”
“妈,我们没事儿,回去也睡不着。你得快点好起来。”江哲信说,我也跟着点头,把碗和棉签放到一边。
“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就是你们爸爸小题大做。阿华,你看你的眼睛都是血丝,你也去客房睡一觉,不用陪我了。这里不是有护士吗?”
江华温柔的笑:“我再陪你一会儿。”又对我们说,“哲信、凌汐,你们去睡觉,别让你妈妈着急。”看向我们的眼神分明有着深意。
江哲信只好说:“那好。我和凌汐接着去倒时差,晚上再过来陪您。”
江夫人笑着点头。
一走下楼梯,我就将手从江哲信的掌中抽离出来,他看了看我,没有再强拉我的手,只是说:“好好睡一觉吧,你的身体也是刚刚痊愈。我知道,你昨夜也没休息好,眼睛都是肿的。”
我想了想才淡淡的说:“你也是,眼睛里都是血丝。江夫人是很细心的人,不想让她心的话,你也睡一觉再去看她吧。”说完,我率先走出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回到房间我直接躺到床上,我是真的累了。整夜都没睡,神和心情一直都压抑紧张。现在看到江夫人体温降下来,神也恢复了很多,我的心这才踏实了。相信江夫人一定不会是那种病的,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神一松怠,疲倦就如同洪水一般将我席卷,很快我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而且一个梦都没有。再醒过来,觉得疲劳已经一扫而光。我惦记着再去看看江夫人,略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身家居裙子就走出房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小凤背对着我垂头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肩膀微微耸动,分明是在压抑着哭泣。
我快步走下楼梯,一边问道:“小凤?你怎么了?”
小凤扭头看到是我,慢慢的站起来,眼睛红肿,脸上都是泪水。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停在面前,帮她擦眼泪。
她摇头,眼泪掉的又急又凶,哽咽的说:“江姨得了急白血病。”
我呆了一下,马上说:“别瞎说!还没确诊呢。江夫人的体温已经降了,医生只是怀疑,怀疑你懂吗?他们一定弄错了。江夫人没事,只是普通的发烧。”
小凤哇的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的说:“已经……确诊了,刚刚……医生才来过。江姨……又发烧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开她就往外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哲信抱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到动静抬起头,竟也是满脸的泪水。
我傻在门口,再也迈不开步,竟似动弹不得了。
他用手抹了把脸,站起来慢慢走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任由他把我拉回了小楼。小凤还坐在原处掉泪,看见我们回来,马上站起来跑开。
江哲信一松开我的手,我就跌坐到沙发上,腿软得站不住。
“是真的吗?会不会弄错了?不是上午刚抽的骨髓吗?时间这么短,化验结果能准确吗?”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设想了无数的可能,就希望是检验过程出了错,导致误诊。
他也坐进沙发里,依旧把脸埋进掌心里,片刻后才抬头说:“医生一回去就做化验分析,他已经很慎重了,反复确认后,才来通知的我们。”
“他有没有说怎么治?有什么办法?”
江哲信愈见沮丧,异常低沉的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做常规治疗,缓解病情。同时寻找配型合适的骨髓,等待缓和期做骨髓移植。可是医生也说了,我母亲的体质实在虚弱,骨髓移植的风险也很大,很容易产生并发症,手术成功率不高。”他用力抹了把脸,改为坚决的语气说:“那我们也不会放弃的,明天我就去医院做血配型。”
“我也去。是不是血型相同就可以?江夫人是什么血型?”我也抹把眼泪,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换江夫人的健康。
“不是,配型的过程很复杂,医生说血亲配型成功的概率也不过是百分之二、三十,非亲的概率要十万分之一。我们家里人都是A型血。”
我呆住,我是B型血。可是我真的想为江夫人做点什么,“我是B型血,是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要问医生。”他深深的看着我,“无论如何,谢谢你凌汐。”
我摇头,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要是舒悦在,是不是江夫人得救的概率会更大?舒悦,可怜的舒悦,可怜的江夫人。
“凌汐,”江哲信打断我的胡思乱想,“常规治疗期间,母亲就在家里休养,我们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明白吗?”
我含泪点头。
“妈妈很喜欢你,你多陪陪她,医生说,她现在的情绪很关键,一定要让她快乐。”江哲信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她,照顾她……”我说不下去了。
“别哭,我们都不能哭。”他靠过来,温柔的替我擦眼泪,“我们去看看她。”
正如小凤说的,江夫人又烧起来了,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半睡状态。护士在旁边忙碌着,不断的用各种物理方法帮她降温。
江华依旧坐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江夫人。不过才一个下午的功夫,竟似苍老了很多。
良久,他才说:“哲信,趁着你妈在睡觉,我们去吃晚饭。”
我们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餐厅坐下来。
周嫂红着眼睛把饭菜摆好。
“周嫂,以后每天照旧准时开饭。”江华吩咐道,周嫂点头。
江华又看向我们,语气平静从容:“我们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们妈妈再心。我们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你们的妈妈。过去的一切都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吃饭吧。”
我的口如同堵着大石,难过、委屈、愧疚全都涌上来,眼泪不断掉进碗里。这一刻,我完全忘记了程家,就连波文带给我的刻骨铭心的痛,似乎也变的淡了。
江哲信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的指端和他的一样冰凉。
几秒钟后,我挣脱开来。我听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有的伤害在造成之后,注定都是无可挽回的。程家对江舒悦的伤害如此,江哲信对我的伤害亦然。
江夫人的病让我们现在都变得软弱,我们需要团结才能强大以对抗病魔。可是我很清楚,这只是暂时消减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仇恨和猜忌,却完全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61章
江夫人的高烧是在第三天的午后才降下来的,在这之前,她始终都在昏睡着。
只是三天而已,江夫人本就不算丰腴的身体更为孱弱。整个脸颊苍白瘦消,毫无血色。她在我们的心痛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混沌,很快,她就彻底清醒,继而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我们所有的人投来恬淡、安详的笑容,一如她平日的温柔慈蔼。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美丽,却也如此的令人心碎。就在两个小时前,我们刚接到医生的电话,江哲信和我的血配型均不符合要求。江华已经动用所有关系重新寻找合适的骨髓捐献者,而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够等待。
江夫人的病情来势凶猛不容乐观,医生也无法给我们更多的信心。
“佩芬,你终于退烧了。你可把我们全都吓坏了,以后不舒服可不许再瞒着我们了。”江华爱怜的握住江夫人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满是温柔的抱怨。
“是呀,妈妈。你总算好起来了。医生说只要烧退了就没大事了,只是你的身体太虚弱,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要好好静养。”江哲信也在微笑着如是说。
我只是听着,学着他们的样子努力微笑,却本不敢出声。我远没有他们那样的坚强,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哭出来,弄巧成拙。
江夫人笑意更深,微微翕动嘴唇,声音微弱却很清晰:“就是吓唬你们的,早就跟你们说了没事,你们偏不信。”
“我们相信,一直都相信的。你饿不饿?都瘦了。我让周嫂做你最爱吃的菜,好不好?你得好好补一补。”江华满是疼惜的说。
“好。我还真的饿了。”江夫人微弱的点头。
“我去和周嫂一起做。”我终于找到机会离开,逃跑似的冲出房间。
我一边走,一边疯狂的落泪,不光是为江夫人,更多的还为自己。积压了太多太久的难过和痛苦,令我的神经脆弱的不堪一击。江华夫妇无疑正在经历着生离死别的考验,而我触景生情,同样的痛不可抑。绝望的爱情,无望的生活,所有这些,都压的我透不过气来。
走到厨房,周嫂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颤抖着声音问:“夫人……她……”
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费力的说:“江夫人退烧了,刚醒过来。江先生让我们准备她爱吃的菜,我和你一起做。”
周嫂松了口气,不断用手掌拍自己的口:“谢天谢地,这样就好了,夫人是好人,老天会保佑她的。”
我兀自流泪,沉默着给周嫂打下手。真的有善报恶报之说吗?如果有,江夫人怎么会得这个病?干爹、波文、江哲信、甚至还有我,又都该是什么下场呢?
我和周嫂把饭菜端上楼,江夫人的神更好了一些,看着我们微笑。
“夫人,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周嫂说着红了眼圈儿。
“周嫂,你们做的什么呀,闻着真香,我都又有点饿了,我陪妈妈一起吃。”弯身给江夫人前铺毛巾的江哲信马上岔开话题。
江夫人疼爱的江哲信的头,我在她的眼中看到有星点波光一闪而过,她分明在不舍,我的心一紧,她真的对自己的病一无所知吗?
我要喂给她吃,却被江华接过了碗勺,“让我来。”
江夫人慢慢吃着,她在给我们传递一个信息,就是别为她担心。
饭后,她很快又因为疲倦而始终在沉睡。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是睡眠的时间占多数,但是醒过来的时候,神越来越好,这让我们深感安慰,同时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医生照例会每天过来为她做检查,调整用药。医生说,“目前急发病期已过,是缓和期,这段时间也很重要。看得出来,江夫人自己的求生欲望很强烈,这样很好。”
我们都在盼望有奇迹的出现。
又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江夫人的神异常的好,在等护士拔下手背上的针头后,她对我们说:“老躺着都快发霉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江哲信已经恢复了白天去公司,他不想让江夫人起疑,只有我和江华陪在家里。江华看了看我,我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江华说:“好吧。我们推你出去晒太阳。”
江华亲自抱着江夫人走下楼梯,江夫人轻笑:“你抱了我一辈子,老了老了,还是你抱,你可得一直身体好,不然抱不动我了。”
江华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哈哈大笑,然后说:“放心,我能抱你到一百岁。”
我捧着薄被单走在他们后面,心里一酸,只能赶紧低下头。
江华把江夫人小心的放到门口外的轮椅上,我把被单盖在她的身上。江华推着她慢慢走。
江夫人说:“阿华,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你去休息一下,补个午觉。让凌汐陪着我就好了,我想去看看我的花。好吗,凌汐?”
“好。”我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爸,您听妈妈的,去休息一下吧。我推妈妈去花房。”
江华思忖了一下,才说:“好。佩芬,晒晒太阳就早点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我推着江夫人沿着花园的小路去花房,江夫人惬意的闭上眼睛,微笑着说:“生活真美好。真舍不得离开。”
我差点当场落下泪来,极力深呼吸稳定情绪,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妈,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喜欢,我天天推您出来晒太阳看花草。您能长命百岁呢。”
她叹息:“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我也不怕死,只是,现在闭眼我不安心啊,很多事情我都不放心。”
“妈,您别这么说,您别多想。您的身体没什么大事……”
“凌汐,”江夫人柔声打断我,睁开眼睛看着我指着不远处的木椅说:“我们去那里。”
“好。”我答应着,把她推倒了木椅旁。
“凌汐,你别站着了,也坐下来。我们晒晒太阳。”她吩咐。
我给她调整好位置,让阳光不会刺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凌汐,”她拉住我的手,温柔的看着我说:“很多话,我本来想等你和哲信结婚以后才对你说的,可是现在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大惊:“不会的,妈。你……”。
“凌汐,”她微微摇头,阻止我说下去:“你不用再瞒我,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们真的以为我病糊涂了吗?我知道你们都怕我接受不了打击,我也怕你们难过。可是,凌汐,有些话我一定要现在说,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我也会走不安心的。就当作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吗?我一直都觉得和你很投缘,我相信你就是老天爷心疼我丢失了女儿,特意送来补偿我的。我很感激,也很知足,虽然那个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现在又有了你。”
我剧烈一震,脸色大变心潮涌动,好半天才又惭愧又艰难的违心道:“妈,小悦会回来的。爸和哲信一直还都在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小悦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她回来。”尚未说完,我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她回不来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江夫人难过的说,眼睛里泪光闪动,却为我擦眼泪,柔声说:“别哭,凌汐。你听我说。”
第62章
江夫人的话让我如同遭了雷击,身体僵硬,无法言语无法动弹,甚至在江夫人擦拭我脸上泪水的时候,我心虚的都不敢再看她。
“小悦是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丢失’的,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就知道,她不是走丢了,而是被人掳走了。”江夫人表情平和,徐徐的说。
我不知道江夫人是经过多少年的时间来沉淀伤痛,才能在今天再提撕心裂肺的旧事时,如此的平静而没有怨恨。
“事发之后的头几天,我也几乎崩溃要发疯了,然后有一天,当时还健在的江华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来跟我说,阿华要重返黑道,只为追查女儿下落,誓死报仇。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公公是如何费尽心力的才将江氏家族漂白到一半,就因为他已经亲眼见证他的父辈和更上一辈人在黑道上过的血雨腥风、刀口舔血的日子是条不归路,若不及早抽身,就会越走越窄,即便强盛一时,也是永无宁日,更何况要是变弱,则可能家败人亡。”江夫人说到这里,停下来,微微喘息。
“江夫人,您别着急。以后再说也是一样。”我赶紧说,上前轻轻按揉她的口帮她顺气。
江夫人调匀了气息,摇了摇头:“让我说完,不然,我死不安心,也无法去地下见江华的父亲。”
我完全不明白江夫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但是我很认真却也是提心吊胆的在听,因为我也想知道,当年江程两家到底有怎样的恩怨。
“那天,我公公对我晓以利害,并且不惜求我说,佩芬,你一向都聪慧明事理,你是江华的福星,爸爸今天求你,舒悦的事情忍下来吧,不是我的心狠,可是,在舍弃一个孙女,和让全家人再重新卷入危险和动荡的生活中,我只能选择前者,我不想看到江华和哲信再有任何闪失。”江夫人微微闭上眼睛,叹口气说,“老人家当时的恳切焦急之色,直至今日,我都清楚的记得。”
我能想象的到当日他们做出决定时的艰难,发自内心的佩服江夫人的坚强,我试探的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冷静下来了。仔细想过之后,我知道公公说的都是对的。我极力帮助父亲劝阿华,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坚决反对他重返黑道,更不能借助黑道力量进行报复。否则,我就带着哲信离开他,离开江家。因为身为一个母亲,我不能眼看着儿子再混黑道,再面临危险。”
“爸爸一定只好答应了,”我轻轻的说,“因为看的出来,他一直都很爱您。”
江夫人露出微笑,很淡,但是很幸福:“是的。直到今天我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重新来一次,我仍旧会选他。他开始很暴怒,却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答应我,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走,先报警,由警方处理。而我们只能等待,等待消息,等待结果,再不趟黑道的浑水。这一等就是近二十年。我知道,小悦她早就……可是,我只能在阿华和哲信面前装作仍然充满希望的样子,事实上,我也真的不舍得完全丢掉最后一点点希望,我也经常会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听到这里,江家人完全都是无辜的,我内心惶然,江夫人多么可怜,而我又在充当什么角色?我不甘心接受样的结果,我完全是抱着侥幸问道:“您也知道是谁做的吗?有什么恩怨竟要如此?”
“是的。我猜的到。”江夫人应道,继而有些出神。渐渐露出犹豫之色,最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的说:“凌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他们是谁,可是我想让你帮助哲信。”
我帮助江哲信?我的心脏砰砰乱跳,忍不住心虚,总觉得江夫人话里有话,似乎在试探我。我不敢再随便开口。
江夫人接着说:“凌汐,还记得前一段时间,有人在针对我们江氏,抢生意散布谣言吗?”
我点头,踯躅的说:“我记得好像是程家。”
“不错,就是程家。”江夫人脸色有些愠色,声音却一如刚才的平静,“说起来,也算是纠缠了几代人的恩怨了。凌汐,你不知道黑道的残酷和无情,在哲信祖父那一辈,江家与程家就是黑道上你死我活互不相容的两虎之争,为了争夺地盘和维护自己的利益,两家的伤亡各不计其数,都有本家兄弟惨死其中的经历。要说只是程家亏欠了江家,也失公允。”
果然如此。我的情绪却更加低落下来。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痛定思痛,我也愿意一切恩怨就此了结,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凌汐?”
我茫然的摇头,忽然觉得江夫人的话太深奥。
江夫人轻抚我的头发,轻叹口气:“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哲信。我怕我走了,他就再没顾忌的要展开血腥报复了。阿华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忘记了,程家对我也是有愤恨的,当初,是我执意拒绝父亲为我包办的与程冠博,就是程波文的父亲的婚事,非要嫁给阿华的。其实,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程江两家是世仇,我只是觉得阿华更厚道,对我是真心实意的爱。”
我惊讶万分,想不到干爹和江夫人当年还有这层恩怨。想起干爹对干妈的冷淡和不放在心上,难道他始终对江夫人旧情未了?可是,他又为什么又能狠心要置江夫人于死地,因爱生恨?
“这么多年,我强忍失去女儿的痛苦,坚持认为女儿只是意外走失,就是要让阿华和哲信彻底放弃复仇的念头,现在我们的生意光明正大,蒸蒸日上,我们全家人生活的幸福就足够了。可是,我知道,阿华的妥协始终都非心甘情愿,总是耿耿于怀的。当年虽然他听从公公的话,没有重蹈覆辙的报复,可是,在家族事业彻底漂白之后,他迅速与政界、警界打通关系。当程家也开始漂白事业的时候,却给予了他们迎头痛击,迫使他们转战海外,让出了本埠的市场。对此,我没有劝阻,而是完全不过问。只因为依阿华的格,如果不让他以这种方式出口气,他一定会憋气至生病的。”
江夫人似乎又有些疲倦,我说:“江夫人,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再听你说。”
她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以为就此就太平了,可是,程家忽然返回国内,开始针对江氏,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以我对儿子的解,我担心是他在计划报复,而程家也不甘束手被殂,才又针锋相对了起来。”
不得不说,江夫人是非常敏锐的,她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却能一下就洞悉到实质。
“如果只是在生意上以正当的手段展开竞争,倒也没什么,可是,我担心的是,哲信会失去理智的运用非常手段触犯法律。”
知子莫若母,我愤愤的想,江哲信的确为报复不惜以身试法:经济欺诈、非法禁锢、暴力强奸、人身侵害和虐待。要不是我当日也有计划,光凭其中任何一条都能把他送进监狱。也许凭借江家的势力和关系,不至于真让他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可是,总归他将名誉扫地。
“他现在大了,行事周密,而我竟问不出任何线索。如果我不得这个病,倒也罢了,还能多盯着他几年。可是……我就怕自己一走,他就没顾忌了。阿华只怕也会被勾起报复心,不但不会阻拦也许还会参与。如果真是那样,最后必定还是两败俱伤,那么,我隐忍这么多年,不是白费苦心了吗?我可怜的小悦不也白白……”江夫人终于落下泪来。
我也颇为震动,江华父子小心瞒着江夫人,一心想为小悦报仇,却从来不知道,江夫人为了他们父子俩的周全,又独自承受了多少年的伤痛和难过。
可是,她今天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呢?</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