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三句话重复给裴慕白听。裴慕白凝细思,终于明白是哪里怪。司马烈自始至终只说了三句话。可为什么没有一句是关于报仇的?他没有说玄鹰,没有说杀他的仇人是谁?他为什么不说?
本来司马晚晴对父亲的死,一直极为伤心,所以下意识不愿想起父亲惨死的模样。今日为了清楚的告诉裴慕白,她一再的回忆。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有一样东西似乎呼之欲出。
有时候,“没有”比“有”的含义更丰富。一块木头,中间被挖掉没有了,才能盛水装东西;一副画,有的地方留白没有画,反而更显错落有致、意境深远。一句话没说完,反而更能引人联想,做出多种揣测。
而司马烈临死前“没有”说凶手是谁。
“当时,还有谁在场?”裴慕白紧张的问。他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双手有些许颤抖,怔怔的看着他,竟说不出半个字。爹没有说凶手是谁,没有叫她报仇,是因为凶手就在他面前,所以他无法说出口。他若说了,凶手随时可以要她的命。这个人,只有一个,就是——段喻寒。
胡天的话,下意识的把段喻寒看做主人。
短短三天,段喻寒成为烈云牧场的真正主人。
爹临死前,没有说凶手是谁,恰恰是因为段喻寒在场。
还有,凶手杀了她的父亲哥哥,为什么不杀当时武功最弱的她?
还有,段喻寒在她十六岁生日的残忍举动,是为了逼她离开牧场,好自由进行他的阴谋?
事情一件件加起来,所有的怀疑矛头都指向段喻寒。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刹那间,冷汗涔涔而下,心麻木的不愿再想下去。她相信他,就象相信她自己。她爱他,甚至胜过爱自己。可他竟然是司马家的大仇人?
裴慕白见她的情,仿佛感受到她内心所思所想,“是他?”
她低下头,宛如一朵业已凋谢的玫瑰,她的精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耗尽了。
他伸出手,重重的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精和活力传给她,“是怀疑,还没有真凭实据。是他,或不是他,下结论都为时过早。”
他是说实话,也是宽慰她。或许这只是巧合?在她心底总是这么盼望的。然而,理智又告诉她,不可自欺欺人,一切让事实说话吧。
“我帮你。”他注视着她的双眸,眼如泉水般清澈。
“不要,”她始终觉得敌人太可怕,她不要裴慕白陷入危险中。
“喂,你忘了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故意说的有点气愤,好像在埋怨她忘了从前结拜的誓言。她的目光漂移不定,就算有这样的誓言,她也不想他冒生命危险来帮她。
他催促她,“告诉我,我们从哪里入手调查。”他完全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但他不怕。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告诉他,段喻寒在牧场外有个大宅院,可能会有些什么。他笑着担保,他会帮她查到底。而且段喻寒并不知道他的到来,有他在暗处查探,会方便顺利很多。
他真的象哥哥,或许如今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他了。司马晚晴看着他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表情,鼻子酸酸的。裴慕白揽过她的肩头,迅速抱了她一下,笑了,“我可不是正人君子,你再这样看着我,我要动心的。”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再抬头时,裴慕白已经远去。
司马晚晴独自回房,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终于带着深深的疑惑昏昏入睡。
睡梦中,她看到段喻寒的手贴在爹的胸前,看上去好像在给爹运功逼毒。……爹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溅得她的衣裙上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啊!”司马晚晴猛的坐起,冷汗直流。
“怎么了?”不知何时,段喻寒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窗外朦胧的月光幽幽暗暗的照进来,他的眼睛深邃秘。
他抱过她时,摸到她身上冰凉而微带涩意的汗水。她这几天有些心不宁,或许是在为自己的身世懊恼吧。
“明天叫他们炖些补品,你看你这么虚,又瘦了。”他还是视她如珠如宝,关心备至。
她凝视着他,如果他是凶手,他是不是比世上任何人都可怕。他怎么可以对心爱的人做出如此残酷的事?他怎么可以一边杀了她的父亲兄长,一边呵护的搂着她,对她嘘寒问暖?
她看他的眼竟没有一丝温柔依恋,是不是在恶梦中还没完全清醒?他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她怕的不是恶梦,她怕的是事实真相。如果证实他是凶手,她不会犹豫,她一定会报仇,还会夺回烈云牧场。这是她的责任和使命,她别无选择。或者,不是他死,就是她死,他们两个终究要有一个离开人世,这场恩怨才能结束。
或许她多虑了,他对她这么好,他可以为救她舍弃自己的生命,怎么会是凶手呢?她伸手环抱着他的腰,感受他的温暖。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试探他,于是她仰起娇俏而略显憔悴的脸,“我刚才梦到爹,爹浑身都是血……”
“别想太多。爹不在,还有我照顾你。”他的嘴角挂着一点点伤感。他是在哀悼司马烈的去世,还是为了配合她的情绪而伪装的?她突然想哭,曾经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可今时今日,她竟无法分辩他情绪的真伪。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悲哀。他却以为她还在伤心爹的离去。
“你相信他们的话吗?”她闷闷的声音在问他。
“不管你是不是司马家的女儿,我都会这么对你。”他真的不介意她的出身。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身趴在枕头上,静静睡去。
当怀疑的种子在心中发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查证。不管真相是怎样的残酷,她也决不能害怕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