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乾坤大挪移,万里大移民,可不就是大夏各民族慈父该做的事情么?
“陛下,诸部贵人到了。”储慎平在下面轻声呼唤。
邵树德收回目光,下了望楼,然后在银鞍直武士的簇拥下,举步前往会场。
会场在湄沱湖东岸、郿州城西,就在战场附近——湄沱湖东为安远府郿州,西为东平府沱州,这就是湄沱湖名字的由来。
这一片,毫无疑问是后世俄罗斯境内了,大致在斯帕斯克一带。此时已搭起帐篷,诸氏族头领献上猪羊、猎物,战战兢兢地跪伏在雪地里。
邵树德抵达之时,在完颜休的带领下,诸族头领齐声用汉儿语喊道:“吾皇万岁!”
何前倨而后恭也!
邵树德暗哂,坐在了他的虎皮交椅上。夏鲁、种彦友二人按剑侍立于侧。
“都起来吧。”邵树德仔仔细细看着诸部首领,道。
黑水靺鞨三十姓,其实就是三十个氏族,氏族与氏族之间结合成部落。单个氏族的人口有多有少,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
完颜氏应该是实力比较强的氏族了,乌延氏也是。相较而言,秃丹、阿迭等氏族就要弱不少。但不论强弱,氏族首领的经济条件应该是不错的——
头戴盔,足著长靴,身披裘服。
裘服之上有花纹,两肩之上有披肩,披肩很长,一直延伸到手腕部分。
裘服的质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貂鼠皮或青鼠皮为主,偶见狐貉皮、羔羊皮。
首领们都挺有钱嘛!渤海势衰,压榨不够狠了,一个个便小有积蓄,可以可以。
首领们身后还跟着一些随从,应该是部落武士了。
邵树德看了看,他们多穿着獐鹿之类的皮衣皮裤。
再结合战场上看到的情形,普通女真人穿着牛羊、猪马、猫犬、鱼蛇之皮做的衣裤。
嗯,首领穿貂鼠皮,“中产阶级”穿獐鹿皮衣,普通人穿羊皮、猪皮、狗皮大衣,最穷的穿鱼皮,阶层分明——看样子,即便是在野女真部族之中,“鱼皮鞑子”也是最底层的炮灰,首陀罗无疑了。
“天寒地冻的,朕也没许多话,今只讲三条。”邵树德清了清嗓子,道。
众人屏息凝。
“朕邀你们南下攻渤海,你们来了,这很好。”邵树德说道:“若只劫掠些财物便退走,朕也懒得说什么。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想占着铁利府、东平府、安远府不走,还煽动内迁靺鞨作乱,此尔等之罪也。朕一贯开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尔等有功,可赏。所劫掠之财货,朕不会问你们要回,自带回家去即可。但尔等有过,便须罚。战场俘获之人丁,朕欲带往沈州。除此之外,黑水三十姓,尚需罚三千人丁,尔等可有异议?”
这是相当严重的惩罚了,诸族头领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不过他们现在被困在郿州,形同人质,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能反抗不成?
“无异议。”
“我认了。”
“陛下圣明。”
首领们苦着脸,心中滴血。
邵树德轻笑一声。
女真人口不丰,历史上辽国时期,女真不过十万户,即便一户人口稍多,总人口也在一百万以内,大概率只有几十万人。
在本时空,尚未趁着渤海衰弱南下蚕食地盘的黑水三十姓,局促在黑龙江两岸,撑死了也就十万人,能拉出三万男丁都算你厉害。这次被抽走六七千,战场上也死了几千,至少三分之一的实力没了,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
至于说清剿干净,这个确实做不到。
看看人家居住的地方:
一、同江、伯力一带的黑龙江、松花江两岸。
二、佳木斯以北、以西,黑龙江以南的山岭、平原之上。
三、大庆一带的北大荒,与室韦人地界相接。
四、黑龙江以北、俄罗斯境内的山岭、河谷地带。
五、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山脉、日本海沿岸。
四和五中涉及到的女真人,就不是黑水五部了,而是曾经依附他们的窟说、莫戈、思慕等附庸部落,并非这黑水三十姓。
这是五个大的居住区域,零星的还有很多。可以看得出来,分布得很散,地形复杂,天气寒冷,这次就有不少部族没来,因为太远了一一清剿的话,不说此时天气不适合,即便适合,成本也太高,不值得。
事实上渤海人的做法是对的。他们的边墙位置很合理,边墙之外,即便还有一些相对富庶的平原,但也不多了,这样就能有效控制住他们的人口——人口繁衍,需要资源的,地方就那么大,能养活的人其实是有数的。
不要让他们进入温暖的地方,这是原则。所以,邵树德顺势提出了第二条。
“其二,渤海国的边墙,为大夏与尔等之边界,不得擅自逾越。”邵树德说道:“不过尔等也别自弃,黑水诸部亦是大夏子民,亦是朕之赤子。朕欲置铁利、宝露、同江、黑水、鲸海五州,许尔等土官世袭,但不得相互吞并,当永为世好。每年入秋后、正旦前,诸部需至永和宫、永宁宫、永定宫缴纳贡赋,兼可互市。”
永和宫已经设立了,在后世镇赉县一带,是沙陀部的牧场。
永宁宫、永定宫将是萨葛、安庆二部的牧场,今年没时间了,将在明年征发渤海民众建立。原则上来说,一个设在松花江下游,一个将设在乌苏里江流域。
唯一的问题就是,沙陀三部原本住在代北,离中原很近,多半不愿意到这么荒凉的地方生活。这里要啥没啥,穷得掉渣,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心里没怨气是不可能的。
邵树德之前就得史建瑭密报,沙陀军士多有怨言,很多人请求回河东居住。
这个呼声不得不认真考虑。
沙陀人最先待的河西一带也不富裕,被吐蕃祸害之后,更是大不如前。如果真要对比起来,不一定就比背靠渤海国的永宁宫、永定宫好多少,但问题在于,他们过过好日子了,再过回苦日子,不一定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