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令他失去了耐心。
“曷鲁,你遣人来报,说夏人围了北楼,但方才拷讯俘虏,北楼分明一天就破了,这个事为什么不说?”
“牛羊呢?人呢?咱们随军牛羊不多了,还没有女人,以后怎么过日子?”
“曷鲁,这次真是你的错。你判断夏人要去遥辇城,想要伏击。结果除了满嘴沙子外,你吃到了什么?”
“我不管夏人如何知道北楼的,但现在北楼没了,牛羊没了,人也没了,都去哪了?”
“走吧,不要等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夏人还在后面追呢。”
各部头人们火气很大,纷纷指责曷鲁。
曷鲁百口莫辩,他的亲随、部下们也涨红着脸,羞愧难当。
“夏人若来,我带自己的兀鲁思顶上去,哪怕全部战死,也绝不逃跑。男儿说话算话,够了吗?”曷鲁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众人,问道。
“你死有什么用?你死了,能让牛羊、丁口回来吗?”
“别和他吵了,夏人一定把人丁和牛羊都转移了。我遣人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我们来晚了,当初就不该打,直接撤到北边,夏人能追多远?有那工夫,他们不如去抢渤海国。”
“其实已经追了挺远了。这帮人,真狠啊,唉。”
众人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阿保机却恍若未闻,他定定地看着北楼。
城头上站满了紧张的夏兵,那应是飞龙军吧?难怪北楼很快就被攻破了。
夏人大规模列编骑马步兵,委实是一桩创举。骑战虽然不行,但数百里奔袭后,下马步战,攻城拔寨,无所不克。
有这些人在,从今往后,契丹很难筑城了。即便修好,也会被他们的骑马步兵攻克。
这个认知,让阿保机心中更加无奈。他一直认为,如果不能定居下来,契丹八部是没有未来的。就像那草原上旋起旋落的部族,称雄一时,最终烟消云散。
回鹘那么强大的帝国,地控万里,控弦之士不下百万,结果被几万黠嘎斯人偷袭王庭,直接灭国。这就是游牧帝国的悲剧,一点韧性都没有,可以胜很多次,但有时候一次失败,就导致了消亡。
要筑城,要种田,要耕牧结合,这样才会富裕起来,才会有韧性。
他还想创制契丹文字,建立体制、法典,这些都必须定居下来才能做到。
如今,到哪里去寻这么一处地方呢?
“大汗。”海里悄悄靠近。
阿保机回过来,问道:“何事?”
“迭剌带着自己的部丁跑了。”海里低声说道。
“迭剌”是耶律迭剌,阿保机的亲弟弟。
阿保机麻木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现在逃跑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而他们逃跑的目的是什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向夏人投降。
其实他可以理解,完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前途一片灰暗,家人很可能也被夏人逮住了,不降作甚?
就连他自己……
方才他亲自审讯俘虏,得到了一个令他万念俱灰的消息:月理朵和三个孩儿,早已被夏人转移走了,不知去向。
好吧,其实是知道的,猜都能猜得出来,和龙宫嘛。但那又如何?再向南打,杀回营州,解救妻儿?
有那么一瞬间,阿保机自己都想投降了。
他太爱月理朵了,这个草原上的精灵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回味无穷,是枯燥冗长的军旅生涯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他担心月理朵不开心,都没敢纳妾。
他在月理朵出生的地方修建了仪坤州。
他为月理朵一手组建的属珊军提供武器装备,把最好的奴隶划拨给她。
他为月理朵做了太多事……
“走吧。”他叹了口气。
月理朵不见了,属珊军也投降了夏人,每一件事都让他难受万分,直欲发狂。
但他不能这样。
他是契丹八部的大汗,责任重大。有那么多人誓死跟随着他,即便连番失败也不离不弃,他又何忍辜负他们呢?
“去哪里?”海里问道。
“联络撒剌和匣马葛,咱们向北。”阿保机只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该去哪,只是下意识觉得,该汇合另外两路人马。
他们加起来有五万骑、二十万老弱妇孺,还有他们急需的牛羊马驼。而且匣马葛最近大掠渤海,收获颇丰,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海里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