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的声音不小,院内的人都听见了,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活。
跟在邵树德身后的李存勖怒瞪了他一眼,直欲骂人。
“这里都是兄长的爱将,谁人会害朕?”邵树德说道。
他走到一人身前,问道:“你欲害朕耶?”
“末将相里金,参见陛下。”此人被邵树德一瞪,下意识后退半步。
邵树德继续向前走,又看着一人,道:“你欲害朕耶?”
“末将白奉进,参见陛下。”此人慌忙行礼。
邵树德已经站到了正厅前面,转身对仍跟着他的银鞍直武士道:“待在外面。亚子,随我进来。”
李亚子快步跟上。
夏鲁、元行钦、储慎平、种彦友四人亦举步跟进,邵树德的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进入灵堂后,邵树德四下扫了扫,除了李家之人外,厅内还有十余将吏,应是跟随李克用而来的幕府高官了。
“陛下。”晋王妃刘氏上前,行了个礼,满脸哀容。
“嫂嫂。”邵树德回了个礼,问道:“兄在何处?”
刘氏擦了下眼泪,将邵树德引到西南角,掀开了白幔。
白幔之内,上挂悬重,下面铺着一张敛床,李克用躺在上面,用布衾盖着。
刘氏跪坐于地,轻轻掀开布衾。
邵树德亦跪坐于对面,默默看着李克用已经凝固的面容。
李存勖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弟来迟矣!”邵树德轻轻拉起李克用冰冷的右手,叹息良久,眼眶已是微湿。
“来之路上,风吹雁急,一叫一回首。松柏呜咽,声声在耳边。弟知不妙矣,星夜来奔,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昔年华岳寺之盟,相见甚欢,旋鸿池之会,仿如昨日。本想再会有期,不意死生二分。兄去何急也!”
刘氏听了,再度啜泣。
河东将吏听了,也感伤不已。
真心不真心,他们看得出来。邵树德贵为大夏天子,径入灵堂,眼中只有亡兄,而不顾己身,此非真耶?
言辞之间,恳切不已。他们作为旁人听了,也心有所感,宁不真耶?
晋王得天子星夜奔丧,这辈子值了。
“弟向小孑然一身,骤得义认,喜不自胜。打拼半生,鬓发已苍。方要同享富贵,兄却欲委山冈,何恨也!”
“兄之去也,独留弟于世上,而后静思伤情,恸哭风霜,何痛也!”
“弟亦已近归途矣。从今往后,不惊春物少,只觉夕阳多。何哀也!”
邵树德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刘氏抹了下眼泪,轻声解劝。
李存勖也起身搀扶,双眼通红。
邵树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犹自说道:“箭已折,弓何用?呜呼哀哉!”
“叔叔身系天下,且节哀。”刘氏哭劝道。
“陛下节哀!”河东将校同声劝道。
邵树德收拾了下哀容,随刘氏、李存勖离开了敛容处,又躬身行礼道:“嫂嫂亦节哀。兄长可有遗言?”
刘氏点了点头,将沙陀三部之事告知。
邵树德闻言感叹不已,道:“兄长一片真心,弟又怎可辜负?沙陀三部,今后当视为腹心,担纲大任。”
刘氏放下了心,称谢不已。
“此间可有难处?嫂嫂但讲无妨。”邵树德想了想,又问道。
刘氏哽咽道:“如今也无甚难处,就等大敛、殡葬了。”
敛者,敛藏不复见也。小敛用衣衾遮住死者,大敛将死者放入灵柩。
古礼,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敛,一般在死后三日,“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亲戚之远者,亦可以至矣。”
殡,停棺待葬。殡期不定,少则停棺数日,多则数十年。
前唐“永淳二年十二月,帝(唐高宗)崩于贞观殿……文明元年八月,葬于乾陵。”
今日已是李克用薨逝后的第四天,小敛已过,明日就要大敛入棺,然后运棺回代州,八月底下葬。
当然,以上都是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