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这万余骑加入战场之后,可以说是改变平衡的力量。
而在离开之前,他先在花田里杀败了敌军,爽翻了天。
“殿下……”张惠看了眼浑身脏兮兮的齐氏,犹豫了下,道:“殿下手握数十万大军,万勿轻身冒险。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是败个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贼人还没本事打到洛阳。切记,切记。”
“无妨。”邵树德笑道:“行密此贼,也就那样。治理地方有一套,就是打仗不太行。昔年他与孙儒战,胜败一线间而已。”
张惠幽幽叹了口气。
打败仗其实没什么,但她怕邵树德出事。已为邵公妇,生了孩子,又能住在宫殿里,锦衣玉食,她不想再流落四方,被人转来转去。
她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容貌,以及先后服侍梁王、夏王的传经历,绝对不会被人放过的。武夫们就算只做个收藏,对外人夸耀,也会把她掳回家。
“殿下。”内侍王彦范在一旁探头探脑许久,见邵树德空了下来,一溜小跑过来,禀道:“王将军已率甲士两千,屯于合璧宫、笼烟门左近。一应军寨,亦已立起。”
“王将军”是赤水军副使王虔裕,诸葛爽的乡党,跟邵树德也很多年了,曾经参与过征讨六谷吐蕃的战事,立过不少战功。
邵树德已将存于上阳宫的物品以及诸多宫人都迁到了都苑合璧宫内,基本上是以前金仙观的核心人马了,半辈子的积蓄,一定要保护好,故调两千军士守御合璧宫。
“我走之后,圣人若想至上阳宫,便以宫城还在修葺为名拦住。”邵树德说道:“都苑是军事重地,更不许人进来。圣人若要行猎,让他去邙山即可。”
“遵命。”王彦范乖巧地应道。
目前洛阳有两位内侍,即丘思廉和王彦范。内侍是官职,从四品上,算是皇帝身边的宦官头子了——皇后身边的宦官首领叫内给事,从五品下。
圣人至上阳宫,这是有可能的。国朝皇帝来东都,都不太喜欢住在紫薇城内,高宗、武后、玄宗都喜欢在上阳宫居住、听政。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环境优美,是一处水景宫殿建筑群,人住着舒服,也没有紫薇城那种厚重、庄严、压抑的气氛。
其实从两座宫城的城门名字就知道了。
紫薇城的城门叫应天、明德、曜仪之类,很严肃,很正经。
上阳宫则是提象、芬芳、含露、通仙、仙洛之流。
都苑的城门名字更绝,什么望春、笼烟、迎秋、灵溪、风和,听着就是度假的地方。
皇帝也是人,在压抑的紫薇宫内住久了,就想到上阳宫、都苑轻松轻松。
“你要和丘思廉同心协力,勿要争斗。”邵树德告诫道:“新送来的蕃人少年,多加甄别,好好操练。圣人的那些宫人、小黄门,能拉拢则拉拢,尽量安排上咱们的人。以后圣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盯紧了。他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见了哪些人,结交了哪些文武官员,拣重要的记下来,发往军中,勿要迟疑。”
“遵命。”王彦范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知道,他们这些旧宦官,能得到新主信任是多么不容易。刘景宣前车之鉴可不远。
交代完这一切后,邵树德又见了见王虔裕,勉励一番。
家业愈发大了,能得到立功机会并不容易。邵树德看得出来,王虔裕还是很希望到一线拼杀的,为子孙后代奠定基础。
但王虔裕也知道赤水军要留守洛阳。花费血本建立的东都,不可能仅靠河南府州兵守御,那是不够的,也是非常危险的,必须要有一支足以让人信赖的部队镇住场面。
忙活完这一切,邵树德在二十六日深夜低调离开了都苑,一路向东,直趋汴州。
※※※※※※
李福终于回到了楚州。
他是楚州刺史,但两年来一直在西线的黄、蕲一带与夏人交战,结果么,只能说很惨淡,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他看得出来,吴王想培养刘威。或许因为他是庐州人,是吴王的乡党。
但战阵之事,不能这么儿戏。
刘威当安州刺史,结果败于折宗本之手。退守蕲州,又败,可见能力有限。
若真信任刘威,大可让他当亲将,掌握卫队、亲兵,这个职位不需要太强的行军作战的能力。但当方面大将、刺史,刘威就不够格了。
安、黄、蕲三州次第丢失,数年扩张成果毁于一旦。而今贼军兵锋直临舒州,四处掳掠,人心惶惶,西线的连续失败难辞其咎。
现在吴王调黑云都旧将、蔡州人李简至舒州,统合前线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并舒州兵,共计两万人,婴城自守,以拖待变。
与此同时,歙州刺史陶雅统领水师万余人,溯江而上,袭扰夏兵粮道,这才堪堪拖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但李福觉得,西线未必能拖多久。能打成什么样,完全看夏兵的粮草是否能跟上。鄂、安、黄、蕲诸州残破,百姓逃散,就地筹措粮草有些困难,必须长途转运,这代价可就大了。另外,如果不能走水路转运,那么夏兵是很难得到充足的补给的,这是淮军唯一的获胜之机。
庐州战线,夏人的淮西节度使折嗣伦也缺乏强兵和充足的补给南下、东进。
这本来是朱延寿的绝好机会,奈何他精心训练的庐州兵曾经经历过惨痛失败,这几年才稍稍缓过了一口气。双方在此僵持已久,互有胜负,谁都难以突破。
但这两条线其实都不是主要战线,真正产生重大影响的,还是已经陆续开始的徐州大战。
吴王能不能在淮北站稳脚跟,能不能在中原取得一块立足之地,就看能不能把李唐宾给赶回去了。
此人现在堪称邵树德手下头号大将,连续攻灭平卢、泰宁二镇,若连徐州也被他拿下,便是攻灭三镇的伟业,放眼整个天下,未之有也。
远方响起了嘹亮的号子声。
漕渠之上,千帆云集,百舸争流。
一船又一船的粮草、器械被送过清口,然后沿着泗水北上,前往徐州。
武夫们的士气还算不错,他们没有经历过失败,信心很足,敢打敢拼。一营又一营,排着整齐的队列,在水师的护翼下,浩浩荡荡北上中原。
“修缮城池堡寨,积蓄粮草甲兵,州县镇兵、土团乡夫,旦夕操练,不得有误。”李福转过身去,对部将下令道。
此番他不用北上,不过与折宗本、丁会交手过的他,还是未雨绸缪,做好了前线溃败的准备。战阵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