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不成留在这个死地?”
部将们争论不休,拿不出主意来。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朱友裕止住了心腹将校们的争论,道:“便是要撤,也得先击破了当面之敌再说,否则被人追在后面使劲撕咬,能回去几个人?”
“我意已决,先守。”朱友裕说道:“等待我父的消息。八角镇有大军,近在咫尺,须臾便可西进,杀到中牟城下。届时数军合流,夏贼可拿不下咱们。”
他数了数旗号,铁骑、天德、天雄、镇国四军都出现了,这就是好几万能打的武夫了。仓促撤退,不是什么好选择,说不定就溃灭在半途了。还是得先打一打再说。
九月十八日傍晚,天雄军主力抵达中牟。入夜后,邵树德率亲兵都抵达前线。
针对朱友裕的攻势,明日就将展开。
第029章 武勇
乾宁四年九月十九日,邵树德亲自登上了中牟县城头。
天空的密云越压越低。
风有些大,密云狂野地奔涌着,不断变幻着形状,看起来好似来自黄泉地府的妖魔鬼怪一般。
大纛打起来了,远远就能看见,无论敌我。
天雄军将士在城外列阵,看到自家大王亲临前线之后,在军官的鼓动下,此起彼伏高呼起来。
呼喊声震耳欲聋,从远处的方阵传到近处,再延伸到更远方。远远听着,仿佛就是天边的惊雷。
“轰隆隆!”惊雷真的落下了。
银色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原野,照亮了双方军士脸上狰狞的颜色。
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骑手一边小心安抚,一边准备着器械。
厮杀,随时都会开始。
陈诚、赵光逢二人站在邵树德身后,此情此景,无需任何言语。肃杀的气氛弥漫全场,让每个人都静静等待着。
天雄军邀战,梁军不得不迎战。因为他们不答应的话,聚集在中牟的近五万夏军就会开始挖掘壕沟,将他们困在里边。
赌朱全忠来救吗?可以试试,就是显得无能了一些。
朱友裕相信夏军费了这么大力气来围堵他,不可能不做阻截的准备,于是他应战了。
数万大军在旷野之中列阵,东西相对。
对双方而言,没有刺眼的阳光干扰任何一方,没有不利的风向,很公平的决一死战。
与敌人决战是天雄军上下一起提出的,邵树德没有任何犹豫,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同意的原因很简单,天雄军是他溺爱的“亲生儿子”,是他完美的作品。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而且在父母看来,这种性格与脾气是正面的,那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邵树德至今仍记得,天雄军在洛阳围剿长直军时,剩下最后数百贼兵不降,有人想放箭射杀,李璘直接踹翻了想要下令的军官,亲自带人冲了上去,面对面短兵搏杀。
这种一定要当面砍翻敌人的勇武精,是一支军队最宝贵的东西。
今日邵树德想看看他的孩子再一次当面砍翻敌人。
纵是输了也不要紧。如今家大业大,他输得起。少许失败根本动摇不了他一手营造的大势,相反能够代代传承下去的勇武精更让他看重一些。
“杀!杀!杀!”大风扬起尘沙,做完战前动员的天雄军将士以槊杆击地,齐声大呼。
将士们的色既不紧张,也不过于放松,就是纯粹的淡然。
独特的社会环境孕育出了独特的武夫,杀人是他们的职业,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样的武夫,几万步兵敢向三十万契丹骑兵发起进攻,并且大获全胜。
这样的武夫,纵身冲入敌阵时,万众披靡,敢喊出“尔辈非吾敌,吾当与天皇较力耳。”
这样的武夫,身先士卒攻营垒,身受金创八九处,卧床休养之时,听闻贼兵杀来,一跃而起,披甲再战,誓死不退。
这是我一手建立的“军事资产”。邵树德站在城头,思绪纷飞,就让这种勇武精继续维持下去吧,越久越好。
“轰隆隆!”数道惊雷落下,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仿佛是一个信号,双方数万军士齐声大喊,加快脚步冲杀了过去。
银色的大阵在移动。
银盔、银甲、银色的兵刃,还有那流不尽的血。
密集的箭矢在空中飞来飞去,倒地者不知凡几。
天雄军左厢第一指挥指挥使王郊连续投出三把短矛。
短矛呼啸而至,洞穿了盔甲,将梁人军校钉死在地。对面有箭矢飞来,周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
血腥激烈的立尸之场,每一下呼吸都有生命在流逝。王郊侧身避过捅来的步槊,挺身上前,厚实的大砍刀重重砍在敌人的脖颈之处。
仿佛落入了血池一般,无穷无尽的鲜血高高飚起,喷洒了他满头满脸。
他的脚步丝毫不停,闲庭信步般冲入敌阵之中,左劈右砍,充满着血腥妖异的节奏感。
从父亲王全处学来的刀矛之术愈发炉火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