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千衙军,连带着州县兵,一共八千余人,守一守汝阳三城及周边地带就了不得了,根本没有余力支援其他地方,张全义也没这么魄力。
真正帮着守蔡州的是忠武军杨师厚部那六七千人,但他最近被调到了上蔡,追击飞龙军一部——事实上是被调动到了这里,而他也很警觉,干脆停下不动了,免得在行军中被击溃。
所以说,梁人在蔡州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防线,兵力稀少,一扯就开。如果夏军没有大举进攻还好说,一旦主力攻来,基本就是左支右绌的下场。
你能说庞师古不知兵吗?不能。事实上他很清楚漏洞在哪,但兵力就那么多,需要防守的地方却很大,你让他怎么办?而夏军又不像之前遇到的其他对手,事实上他们的机动性很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不给你追击围歼的机会。
飞龙军在蔡州上蹿下跳那么久,被逼急了就撤到淮水以南的申、光暂避,风头过了再回来。最近更是重创戴思远部,威名大震,你能怎么办?
其实最合适的办法,还是层次抵抗,从颍水到许州,布置大量州县兵、土团乡夫以及战斗力较弱的衙军守御城池、堡寨,将精锐人马靠后布置,等待夏军杀来,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之时,再猝然发难,里外夹击,大破夏军。
但这个方略难在夏军的战斗方式与一般军队大不一样,他们喜欢派出大量机动性极强的骑兵、骑马步兵深入你后方袭扰,让你的前线没粮食吃、没箭矢用、没汤药治病、没东西裹伤。而且一旦发现城池很难攻破,他们可能不会硬来,而是将百姓全部迁走,鸡犬不留,反正河南府、汝州有着大片白地等待人员去填满,你能怎么办?
再者,如今这个形势下,许州可不能再退了。
你不能光从军事层面考虑问题,得从人心角度多想想。一退再退,万一陈、许二州直接降了呢?这就不纯粹是军事仗,还有政治仗。
“朗山县,当年来过一次,被丁会打跑了。”大马金刀地坐下后,折宗本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笑着说道。
将佐们听了也笑,不以为意。
处在一个上升集团就是这样,一时的失败或挫折,并不能打击他们的信心。他们对未来总是积极看待,并认为更大的胜利还在等着他们去创造。
“我现在又来了,谁来将我赶回去?”折宗本轻轻一哼,道:“与丁会的账,早晚算清楚。这些年,他数次攻入唐邓随,杀我军士,掠我百姓。上半年汝州之战,才收了点利钱回来,还早着呢。”
众人纷纷应是。
自从突入山南东道,大败赵匡凝,出镇唐州以来,与梁人连年厮杀,不光折家子弟兵损失良多,就连正儿八经的折氏子弟,都战死了不少。如今威胜军已经扩充到三万以上,其中不少还是经验丰富的梁人降兵,素质稳步提升,此番出征带了足足两万步卒、三千骑卒,可谓主力尽出,大伙都是抱着大干一番的心思来的。
淮宁军有兵两万二千人,掌握在折嗣伦手中的有一万四千之众,这次也能抽出五六千人北上,申州刺史陈素亦将率兵两千配合,再加上飞龙军万余,总兵力四万余,如果再征集一些土团乡夫,兵力更加庞大。
作为唐州行营都指挥使,折宗本决意在淮水一带打一场漂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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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不要耽搁,兵贵速!”白狗城之外,申州刺史陈素带着两千淮宁军及两千土团乡夫大举北上,朝真阳县方向挺进。
而在他们东面不远,崔洪正带着四千淮宁军及三千土团乡夫急速行军。他们从新息县出发,朝褒信、新蔡方向运动。
“崔洪这厮,一介降人,跑那么快,立功心切啊!”陈素骑着邵树德送给他的骏战马,嘴里骂骂咧咧,心中却在嘀咕,崔洪太也积极,难不成也投靠了夏王?
淮西四州,节度使折嗣伦治光州,另控制着安州。寿州刺史朱景有兵五千,他申州陈素有兵三千,名义都是淮宁军,但内里差别可大了。
淮西残破,养不起这么多军队。虽说休养生息了一年半,但还是入不敷出,至今靠襄阳、金州、鄂州三镇长途输送钱粮顶着,以至于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这些钱粮,毫无疑问都由折嗣伦来支配,那么在整体财政较为紧张的情况下,两万多淮宁军自然要分个远近亲疏了。
申州、寿州非折嗣伦嫡系,当然不可能得到多么充裕的后勤供应。但淮西衙军,钱粮还是充足的,一般而言都被折氏牢牢掌握在手里。但崔洪这个人嘛,陈素给的评价是“心术不正”、“反复无常”,莫非他已背弃了折家,暗中投靠了夏王,不然这么卖力作甚?
“使君,契苾将军遣人来报,许州衙将杨师厚已自上蔡南下,往汝阳方向挺进。”一名文吏赶了上来,禀报道。
“汝阳?”陈素下意识心里一紧。虽说此番攻蔡,兵马众多,但他对杨师厚还是有点害怕的,担心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干不过人家,要被整治得稀里哗啦。
“遣人知会下崔将军,咱们两部齐头并进,别被人逐个击破。”陈素找了信使,让他立刻向东,寻找崔洪。
“遵命!”信使接收命令以后,一路向东,最终在褒信县城下找到了崔洪所部。
该部只一轮攻击,便拿下了空虚的褒信县城。
这里的百姓曾被迁过一批,人烟稀少,田地荒芜,又地处前线,张全义也不甚重视,优先发展其他地方了,故很快被拿下。
“出兵不过数日,三路人马齐出,朗山、褒信已为我所克,但我看陈素拿不下真阳。”接到消息的崔洪哂笑了一下。
其实东面还有一路,即从光、寿之间北上的两千人,带着三千土团乡夫,渡过淮水北上,进入了颍上县境内。
淮宁军这一路,若不是被杨行密拖住了大量兵马的话,此番出动一万多主力北上不成问题,奈何!
不过兵多有兵多的打法,兵少也有兵少的方略。李唐宾临时将契苾璋部一万多人的指挥权交给折宗本,而折宗本则命令契苾璋为淮蔡游奕讨击使,配合淮宁军作战。
至此,意图很明显了,不为占地,只为歼灭梁军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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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七日,飞龙军左厢万余骑突入陈州项城县境,攻城不克之后,大肆掳掠一番,补充了粮草及沿途倒毙的马骡驴子,全军也恰好休息整顿一番。
“好一个富裕乡间。”契苾璋舒服地坐在胡床上,看着屋内考究的装饰,道:“千里沃野,溪水纵横,一过洛、汝,地势豁然开朗,得之可为帝王之资。”
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冬小麦,乡间空地草场很多,与隔壁的蔡州类似,畜养骡子的风气很浓,但没人家数量那么庞大。
刚来中原之时,契苾璋很不能理解,有马居然不养马,而是养骡子。但敌后征战这两年,他真的悟了,如果只是驮马或骑乘用马,完全可以用骡子代替,消耗更少,速度也不见得慢到哪里去。
部队战死或掉队了一些人,前阵子在蔡、陈又补充了一些,人数达到了2700余。其中不少居然是脸上有刺字的梁军逃兵,可见大势之下,一些聪明人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开始改换门庭了。
不要以为大头兵什么都不懂。事实上各藩镇的节帅、刺史、镇将和军校,绝大部分是从小兵起来的,人家并不像田舍夫那么愚昧,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局势似乎不太对了。
战报可以撒谎,战线不能。
“我刚刚收到光州传来的军报,大王遣人突袭回鹘牙帐,俘斩数万,得杂畜数十万。”契苾璋挥了挥手里的牒文,叹道:“我自幼生活在阴山,当知这有多么不容易。”
飞龙军左厢很多军官都出身契苾部,听了也非常吃惊。
草原人最了解草原,回鹘牙帐都给干了,还有什么是夏王不能做到的?最狠的是,他很可能没怎么动用怀州、洛阳、唐州三大行营的兵马,全靠关北新组建的部队或征发起来的部落兵,就完成了这一伟业,那可真是——势不可挡了!
“以后草原、中原应该都是夏王的了,他就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汗。我等在夏王帐下效力,三生有幸也。”契苾璋说道:“淮宁军那边有消息了,明日咱们就出发,沿着颍水南下,诸位不得懈怠,须得奋勇厮杀。说不定,以后博取功名富贵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遵命。”诸将轰然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