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01bz.cc”
“好了,你退下吧。”
赵匡凝走后,邵树德与陈氏聊了会诗文,随后练字。
练到最后,兴之所至,邵树德提起毛笔,在雪白滑腻的“纸”上落笔:“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纸潮湿软濡,墨汁渐渐散开,在雪白底色的映照下,有一种妖艳的美。
“练了多年字,婉娘觉得如何?”邵树德将毛笔一扔,得意道。
陈氏发丝散乱,面色潮红,吃力地爬起身后,低头看了看,然后又用娴静恬淡的眼看着邵树德,隐含着一种大人对小孩胡闹的责备。
杀人如麻的邵大帅大窘。别人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自己。
“这……襄阳人杰地灵,仕女婉约,心有所感,哈哈。”邵树德哈哈一笑,掩饰尴尬。
“昔年孟山人隐居故里,只见山寺钟鸣,渡头争喧,人随潮涌,舟旅繁盛。妾回乡数月,入眼之处,荒村寂寥,白骨攒冢,征夫行人,磨刀呜咽。”陈氏叹了口气,坐到邵树德怀里,摸着他的脸,道:“大王若有心,让襄阳百姓如关中一般自在安宁,妾又何事不可依你?”
这是让自己不要再“苦一苦”襄阳百姓了。
“快了。”邵树德把玩着青丝,道:“关北那么穷苦的地方我都整饬出来了。襄州八县,又有何难?”
陈氏难得地笑了,低声道:“大王杀伐果断,豪情万丈,天下英雄尽皆俯首。但这字却有些秀气,定是跟女人学的。”
※※※※※※
在襄阳逗留了几日后,邵树德带着天雄军、义从军以及铁林军右厢两万余人北上,经邓州入武关,最终于七月中旬抵达了长安左近。
京师大恐!
好吧,开玩笑的。邵大帅屯军东渭桥,圣人确实不自安,但南衙北司诸官情绪稳定,照常上直。
七月二十,邵树德抵达了京兆府昭应县,密召萧遘、韩全诲二人前来。
“此阁道为始皇所建,人行桥上,车行桥下。”骊山之上,邵树德开始卖弄他的学识。
陈氏瞄了眼边上的石碑,上面记载天宝六年重建阁道,笑而不语。
丧乱之后,华清宫就遭到了比较严重的破坏,朝廷也一直没拨出什么款项修缮,如今只有部分建筑可用了。
邵树德在重明阁坐定后,欣赏了一番渭水美景。随后收到一封牒文,便将陈氏遣走,把陈诚和嫡长子邵承节唤来。
“赵光逢对李璠动手了。”邵树德将牒文递给陈诚,随后又看向邵承节,道:“吾儿觉得李璠可会就范?”
邵承节想了想,道:“就范如何?不就范又如何?阿爷,不是有大军在陕虢么?李璠不愿就范,尽可杀之。01bz.cc”
邵树德不意儿子竟然这么杀伐果断,有些惊了,故意道:“李璠有数千兵马,若据城而守,陕州三面孤绝,便是围攻一年也攻不下,则何如?”
“可将他骗出来。离了巢穴,便是一武士亦可缚之,阿爷何忧也?”邵承节认真地说道。
邵树德噎住了。儿子这样,老父又喜又忧。
陈诚在一旁察言观色,见邵树德情复杂,便插言道:“恭喜大帅了。世子有勇有谋,赵司马之策,我可没透露过,全是世子想出来的。”
“二郎可真让我惊喜。”邵树德笑道:“制住李璠后,陕虢军士如何处置?”
“给他们发赏就是了。”邵承节说道。
“仅仅发赏就行了吗?”邵树德追问。
邵承节愣在了那里。
他还小,经验也不太足,不知道善后处理一件事情所涉及的复杂细节。
“二郎好好听着。”邵树德清了清嗓子,道:“李璠仅仅是李璠,他就是一个人罢了。为父真正要处理的,并不是李璠,而是李璠背后的保义军。藩镇之基,不在节帅,不在幕僚,不在衙将,而在于关系盘根错节,扎根州郡百余年的武人集团。这次如果处置了李璠,而不处置保义军,那么将来还会有张璠、崔璠之流冒出来。”
邵承节认真听着。
“成德王氏世袭几代人,看着威风,可王镕若敢触动成德武人的利益,被杀没商量。魏博六州,节帅更是军士推选,衙兵杀节帅如屠猪狗。换将帅易,去藩镇难。”邵树德循循善诱道:“可若不除藩镇,为父难以安寝。便是我能压住,将来百年之后,你可能压住?一旦国中有乱,数镇连横,割据造反,其他藩镇也不会听你命令,只会作壁上观,左右骑墙,讨要好处。所以,必须除藩镇。”
邵承节似乎有些懂了,小声道:“那外翁和舅舅……”
“住口!”邵树德变色道:“以后不准提这些,便是在你娘面前,也不得胡言乱语。”
邵承节脸色有些白,低头道:“儿知道了。”
陈诚咳嗽了一下,道:“世子未雨绸缪,也不是……”
邵树德瞪了陈诚一眼,道:“有想法没错,可若不知轻重,恐毁我邵家基业。我如何放心将这副担子交给他?”
“其实——”邵承节鼓足勇气,说道:“舅舅想让我娶表妹,阿娘一口回绝了,还赏了锦娘不少器物,时时让她入宫陪伴。”
“锦娘?”邵树德一愣。
“大帅,锦娘便是朱叔宗嫡女。”陈诚介绍道。
“唔……”邵树德点了点头,脸色有些缓和,道:“有些事,只可在我父子之间言谈,切忌外传。陈长史亦可多多请教,万勿急躁操切。”
“儿知道了。”邵承节应道。
见室内气氛有些凝滞,陈诚哈哈一笑,道:“我出门看看,韩全诲这厮怎还没来。”
邵树德轻轻颔首。
良久之后,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叹道:“创业难,守业亦难,吾儿当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