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懊悔,怕是也来不及了,还有不到十天就考试了,根本来不及赶到同州再返回长安。
若早些想到此节,多写几首鼓吹邵太傅赫赫战功的马屁诗,说不定就被看上了,高中有望。
“听京中传言,杜相已经失势,他递过去的卷子,刘侍郎肯接?”又有人问道。
“怕是不接也得接,杜相只肖说这是灵武郡王转交的,刘侍郎就不敢说什么。”
刘侍郎就是刘崇望,曾经作为行营判官的身份跟随张濬一起西征。大败而回之后,被打发去监修国史。不过他兄长崇龟当了宰相,于是很快又起来,高升礼部侍郎,主持大顺三年三月下旬的科考。
“灵武郡王率军东出,连破朱全忠,应是天下第一强镇了,他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刘侍郎但凡还想继续干下去,就不得不屈服。递过来的卷子,全中多半不可能,但挑一些中了却有极大可能。”
“当真连破朱全忠?”
“这还能有假?”
“河南兵还是能打的,说天下第一强军并不过分,邵太傅如何能赢?”
河南,那可真是多灾多难!
远的不提,光最近十余年,黄巢、秦宗权等贼人反复祸害,百姓被逼结寨自保,民间武风极盛,生生将一个人文荟萃之地变成了满是好勇斗狠之辈的地方。
天下诸镇,就没人不想去河南募兵的,就连邵太傅都募了不止一次,很显然比他的朔方之民更善战。
“如何赢不重要,而今陕虢镇确实已向他输诚,朱全忠多半是真败了。”
“关中诸镇,多半已操于其手,未来若出点事,何人能救?”突然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闻者无不沉默。
一些人义愤填膺,一些人欲言又止,还有些人若有所思,或许,现在去杜让能府上行卷还来得及?
挑一些得意的诗作和文章,找巧儿裱糊装订一下,递到杜相府上?平时或无可能,但杜相此时明显是在为灵武郡王遴选人才,这便是机会了。
当年韩退之找郑余庆行卷,用的便是这招。
士子们议论纷纷,此时杜府之内,则又是另一番风景。
“朱全忠似忠实奸,邵树德野心勃勃,此二人相斗,朝廷财计无以为继,如之奈何。”担任户部侍郎的杜弘徽也来了,一见面就叹苦,谁让他正管着钱粮呢。
杜让能仍然沉默不语。
“大兄?”杜弘徽话说了一箩筐,见兄长仍然不回话,有些诧异,便问道。
“三郎,为兄很可能就要被罢相了。”良久之后,杜让能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韦昭度要回京?”杜弘徽想了想后,问道。
韦昭度是西川节度使,但率数万大军围攻成都,迁延时日,始终不果,同时与东川节度使朱玫不睦。朱玫扬言,若要调东川兵助攻成都,须得让韦昭度去职方可。
朱玫的话分量很重,因为他已经快要攻灭遂州镇了,在剑南诸路大军中实力可排第一。
邛南节度使西门文通掩有四州之地,最近开始向东扩张,袭破眉、嘉二州,并与龙剑节度使赵俭在彭州一带展开争夺,此二人实力分排二、三位。
策将李鋋、满存二人分据汉、简等地,实力衰弱,不值一提。
圣人已经同意韦昭度回京,虽然目前才刚刚离开成都,但重回相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考虑到数月前户部尚书郑延昌被提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为朝廷解决财计难题,这下朝中便已有刘、崔、郑、杜四位宰相了,若韦昭度回京,肯定要走一人,而这个人大概率是杜让能。
“就是韦昭度回京任相一事。”杜让能长叹一口气,有些凄凉地说道:“本欲为朝廷效力,为圣人尽忠,奈何,奈何!”
几位时宰,滑州刘崇龟,为人不错,书画双绝,诗赋一道上也颇有造诣,而且为人精明,从政经验丰富。但或许是太精明了,感觉他最近就是在混日子,不肯出力,或许想出力也无处使,于是干脆明哲保身了。
时不时出席文坛聚会,潇洒自在。
贝州崔昭纬,心术不正,权欲极重,兼且行事莽撞,不计后果,时常令杜让能感到心惊。偏偏圣人还对他十分信任,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州郑延昌,圣人提拔他就是为了解决财政难题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杜让能对此不是很乐观。今年又少了几个藩镇上供,可以想象,以后会越来越少,判三司、判度支就是火坑,谁进去都要短寿好几年。
“大兄,若朝中做得不顺心,不如学徐俞之,出镇外藩。”杜弘徽建议道。
“何处可之?”
“岭南西道或可。”杜弘徽答道。
去年朝廷下旨,令武威军节度使(原湖南观察使)周岳移镇岭南西道,但周岳并未到镇,仍留在潭州。
邵州刺史邓处讷、朗州刺史雷满暗中结盟,共同对付周岳,他应是到不了任了。那么不妨让朝廷重新任命邕帅,这或许是个机会。
“便没有其他方镇了吗?”杜让能面无表情地问道。
杜弘徽一怔,兄长精明强干,怎会问出这种话?
“夔峡李侃,一人身兼二镇,颇为不妥,或可得其一出镇为帅。然此辈是个什么性情,想必大兄也清楚,弟不建议兄长前去。”
“武昌军杜洪,与襄阳赵德諲有隙,又暗助朗州蛮人雷满,李侃深恨之,欲发兵征讨,不妨召其入朝为官,或会答应。然兵荒马乱之地,非好去处。”
“江西有钟传作乱,弟亦不建议兄长去。”
“福建观察使陈岩病逝,岩之妻弟、都将范晖自封留后,与泉州刺史王审潮相争。”
“浙东,罢了。”
杜弘徽说了一大堆,意思很明显。前两年朝廷还可任命南方诸多藩镇的节度使,也能收取赋税,但现在好像不太能任命节度使了,只能收税。再过些年,怕是税也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