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大姐姐,我不是来嗑牙的。”
“那你是?”
说到正题,小容子把放在炕上、自己身旁的竹筒放上炕桌。那竹筒对孩子来说颇具份量,她很使了些劲才抬上桌面,挪动间,竹筒内发出金属相击的铿锵响。
原婉然留心那竹筒上端开了一线细孔,大小投铜钿正合适。
小容子搬完竹筒,又把红绸包袱摆在桌上,打开来,露出海棠银锞子、几只金银长命锁。
原婉然讶异,“小容子,你哪来这些物事?”
“全是我的,”小容子指着竹筒和金饰一一道:“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爹娘给我的压岁钱、零花、首饰。锞子嘛,府里林嬷嬷赏的。”她无比认真向原婉然说:“你拿去。”
“这不行,不是我的东西不能拿。”原婉然摇头,“小容子,你随便把值钱物事带出门,万一丢了,怎么向爹娘交代?来,我们先把东西送回去,你再上我家玩。”便要下炕带她回家。
“这不对啊,”小容子怔住,“买货要付钱,我买赵大哥,该付你钱的。”
原婉然也怔住,“你想买我相公?”
小容子点头。
原婉然先当小容子说笑,但那张小圆脸情正经得很,心底便不大受用。
她自己教娘家以嫁人的名头叫价卖钱,那感受比生吞苍蝇糟糕。赵野待她好,不管两人是否长久,她反正不容别人也这么轻贱他。
原婉然虽则不乐意,对着稚气的小容子,刻意藏起心绪不外露,很快这点恼意也释怀了。
小容子年幼,只知道喜欢人,不通人情世故,自己好好同她说分明便是了,犯不着计较。
原婉然斟酌怎么措词回绝小容子,又不至于伤了这孩子的感情。她从小常受父母兄长嘲笑撒气,那时便下决心,等自己长大,决不像家人那般,任意粗鲁对待孩子。
小容子误会了她的沉默,忙道:“不够吗?”两只眼睛巴巴望着她,底下满满唯恐错失心爱玩具的忐忑。
原婉然放柔声气,刻意安抚:“小容子,你赵叔不是货物,不能卖。”
“我不是叁岁小孩,别哄我。”六七岁的小容子皱起小眉头,“人可以卖的,当成货物卖。”大抵急欲证明,她紧接着说下去:“王府就买了我娘,我爷爷一家是先帝爷赐给王爷的,不必买,可是我们全家不管哪个人,王爷想卖便能卖。”
小容子言之凿凿,原婉然听着,似乎并非随口胡诌,只因事关旁人阴私,她不便问,仅由小容子话里推敲,不多时恍然大悟:小容子一家是某王府的家奴。
原婉然后来听赵野说,王公大臣但凡得势,手下人包括家奴在内,自然而然能生出许多花样捞钱。某些家奴混得好,一代两代累积下来,家产亦不逊于富家,小容子家便属于此类。
当下她款款道:“小容子,世上确实有人买卖人,也有人给买卖,但搁我这儿,我不会卖你赵叔。你赵叔是他自己的,不是我的家当摆设。——哪怕我能卖,也绝对不卖。”
原婉然声明不卖赵野,小容子大失所望,及至听说“哪怕我能卖”,以为这事还有苗头,便说:“我可以再添钱。”
原婉然摇头,“不关钱的事,不管谁来,给多少钱,都不卖。”
“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赵大哥?”
原婉然愣了一下,她从没思索过自个儿对赵野喜欢或不喜欢,便依照本心回答:“他是家人,比银钱重要。”
小容子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原婉然便道:“哪,小容子,假如,我说假如,王府给你一笔钱,从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爹娘里头,挑出一个人带走,再不让你跟他在一处,你愿意吗?”
小容子略想了想,小脑袋瓜子便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原婉然道:“这便是啦,你想和家人好好一块儿过日子,我也一样。”
小容子缓缓点头,表示懂了。
“那……”她伸长脖子,隔着炕桌探向原婉然,小声问:“不卖?”
“不卖。”原婉然笑着回答,温和坚定。
小容子长长叹了口气,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原婉然见她垂头丧气,有些不忍心。
“小容子,世上人那么多,一定还有很多像你赵叔那样的好人。”
小容子半信半疑,“能像赵大哥那样好看吗?”
原婉然认真想了想,赵野那等好皮囊虽则罕见,不过……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总会有的。”
小容子听了,彷佛得到一点安慰,小脸微微松缓,转瞬眉头又打结,“有老婆怎么办?”
“那……找下一个、没老婆的?”
小容子深以为然。
原婉然为人和婉,对孩子耐心用心聆听应答,小容子很快忘了情场失意这档事,顺着话头与她咭咭呱呱聊了起来。
谈话间,小容子透露了许多胡同里的长短,许多和赵野相关:赵野很受胡同里女娘的青目,刚搬来,大家便旁敲侧击他娶亲没有。赵野直言已有家室,妻子住在乡下,大家听说,背地里议论他,何故租了整座宅子独居,不接娘子进城同住?八成这娘子是盲婚哑嫁低娶了的,又土又丑,上不了台面,因此教赵野撂在乡下不瞅睬。大家为此惋惜好白菜给猪拱了,直至原婉然进城亮了相,关于她丑的传言方才平息。
这回闲话家常,直到下午小容子家去才结束。小容子在时,原婉然款待她,暂时抛开怀孕、和离等烦恼,小容子走了,那些愁绪便跃回心上。
她一面盘算怎么处置这些事,一面做好晚饭等赵野回来,然而等啊等啊,月上柳梢了,赵野并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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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虽然小天使们可能都晓得这常识,但以防万一,还是说一声:体外射精照样可能受孕。
古人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如现代深入、普及,原妹子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