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姝指尖轻轻捻着薄薄的信纸,再仔细看过之后,又问云六娘:“你阿姑真就凭着此信去了幽州?”
单凭一封只有寥寥数语谈及生意的书信,贸然前去幽州,未免太过轻率,也不像是一个主家娘子做的决定。
“其实……”
云六娘咬了咬嘴唇,情一时有些含着几分幽怨的复杂。
“阿卯她是看见了信物,”云六娘低垂下目光,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竟是十分难过欲垂泪的样子。
“当初她嫁入陈家时,与夫郎交换的信物,后来也被用作求援的凭证。”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云六娘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计较吃味的时候,忙拭了拭眼角,又抬头看着沈静姝。
“舅舅虽然只是受着阿卯安排出门办事,但毕竟怕个万一,所以事先约定好信物,若有意外,也好求救报信。”
沈静姝点点头,随即又凝重的皱起眉。
身带信物是很多商人都会采取的方法,但主要作用还有一个,就是万一遭遇绑票,给劫匪拿着信物上门取赎金。
所以这陈家父子该不会……
云六娘看出沈静姝所想,紧接着就告诉她:“阿卯就是觉得舅舅和我夫郎是遭了劫匪,所以才会马上带着银票前往幽州。”
说到此,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云六娘忽地从坐床上起身,跪到沈静姝面前,再度行了大礼,叩首不起。
“阿卯自去到今日,已足足一月杳无音信,我知妹妹这次去往长安,长安距离幽州总比郓城近些,妹妹就算不便着人去打听,也好替我报案大理寺,寻找我阿姑。”
一番言辞如泣如诉,沈静姝知她必也报过郓城的县官,可估计未有音讯。
人海茫茫,又无过多的线索,找一个失踪一月的娘子,即便报案大理寺,找人也未必有结果!
“姐姐,”沈静姝慌忙下床扶起云六娘,“此番进京,我一定全力替你去寻她。”
由人及己,她心中也有这么一个牵肠挂肚的女子,如此,怎可能再对云六娘毫无同情,袖手旁观?
“姐姐放心,”沈静姝再次保证,“待我去到长安,一定遣派家丁前往幽州,寻找你的阿姑。”
云六娘已是泪流满面,抓着沈静姝的手臂不住哽咽。
“妹妹若能寻回我阿姑,六娘今生即便不能报答,来生也一定衔草结环,报答妹妹的大恩大德。”
……
送走云六娘之后,沈静姝独自一人在房中坐了许久。
幽州,贡品松烟墨,疑遭劫匪,一个月的杳无音信……这些看似毫无牵连的线索,在沈静姝看来,却是细思极恐。
与一般的小家碧玉不同,沈静姝不仅饱读诗书,涉猎兵史,而且入宫做过伴读。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那宫墙之内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而幽州,那是大唐一处极重要的兵家之地,外是抵御北夷众部的后防线,内是东都洛阳与西都长安的一道门户。
其本身也是重镇,幽州比之东西二都,更是夷汉两族混杂居住的要塞,各类货品与西域番物流通,极为繁盛。
如此地方,自是鱼龙混杂,更因种种因素而时常有些不大不小的骚乱。
不过这些可能致乱因素里,却有一条是那些不安分的亲王们。
自武皇后牝鸡司晨,改国号称帝,又曾大兴酷吏燕啄皇孙之后,李氏宗亲对女子执掌李唐国器的事情便怀揣了某种畏怕又不甘的矛盾心理。
有些宗亲只求偏安一隅,但有些宗亲,打的主意可就不小。
沈静姝好看的秀眉已然深深拧紧,她记得除了父亲说过的祁王……还有魏王。
魏王李桐乃是高宗早年与府内的一个侍婢所出,算来还是当今长公主的异母的兄长。
武皇后当政时,曾以雷霆手段震慑四方,尤其是对李氏宗亲,这位魏王倒战战兢兢,直到长公主辅政,许是因为长公主年纪不过花信(24左右),所以他才逐渐露出不安分的尾巴。
深深叹了口气,沈静姝胸口有些发闷。
他们沈家虽然远离朝堂,但沈均时常会从在朝的学生那里收到许多信息,沈静姝因此也知道一些内情。
魏王李桐,与那祁王一样,都是狼子野心,但他比祁王要更老练狡猾。
可长公主对他似乎置若罔闻,听之任之。
魏王的属地距离幽州不远,联想到安氏娘子的失踪,沈静姝只觉一股凉气浸透。
心中未免被担忧占据,沈静姝瞬间感到呼吸都有些不畅。
悄然攥紧了手心,沈静姝不由自主地想:衿儿,我该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