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引火之物越堆越多,张雨寒举着火把,狞笑着正要把火把投向引火之物。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刑厅院门口突地一声呐喊,冲进一队官兵,一进院子他们便分向左右,把张雨寒等人团团包围起来。
于俊亭和戴同知脸色冷峻地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张雨寒正要投火焚了刑厅,于俊亭立即大喝道:“张雨寒,还不给我住手!你竟敢火焚刑厅,真当你可以为所欲为么?”
张雨寒见于俊亭到了,不禁红着眼睛冷笑道:“于俊亭,你终于忍不住亲自跳出来了么?这一切都是你的授意吧?好手段,好手段呀!张某真是小看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于俊亭平白无故地背了叶小天的大黑祸,心里不禁大骂叶小天狡猾无耻。如果说此前她还只是觉得叶小天有利用当前局势故意拉她垫背的嫌疑,到了此刻她已经明白就是如此。
只是,这番话她就是说出来张雨寒等人也不会再相信,她也就没必要多做解释了,没的弱了自己的名头。于俊亭冷哼道:“本官如今暂摄知府职务,你们在知府衙门里喊打喊杀的,还要火焚刑厅,眼里还有于某人吗?”
于俊亭并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劈,喝道:“谁敢举火,格杀勿论!”
四下里的兵丁轰然称喏,一杆杆锋利的竹枪向前一递。长枪手旁边的弓箭手也纷纷扣箭搭弦,“吱呀呀”地拉了一个满弓。
于俊亭之所以来得这么晚,是让戴同知调兵去了,她也知道自己弹压不住张雨寒等人,空着两手来了也是于事无补,所以一直在等兵马。
张雨寒见状瞋目大喝道:“于俊亭,你敢杀我,张家就与你不死不休!”
于俊亭毫不示弱,厉声喝道:“你敢举火,本官就把你射成刺猬!”
“好!我给你面子!刑厅,我可以不烧。可叶小天,必须死!”张雨寒瞪着通红的眼睛对于俊亭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于监州,你不要逼我拼个鱼死网破!”
于俊亭微微蹙起眉头,她对叶小天敢以卑弱的实力挑战五大权贵的愚蠢行为,居然有些惺惺相惜,甚至……钦佩!
于俊亭收敛了纷乱的思绪,缓缓答道:“叶小天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叶小天先斩后奏,已触犯王法,报到京城,终不免一死。如果你们却效仿叶小天不法而斩,叶小天毕竟是流官,刚刚亲政的皇帝会不会觉得这是对他的极大冒犯?”
吴父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皇帝还会为了一个叶小天,悍然兴兵?”
于俊亭其实也清楚,如果任由张雨寒烧了刑厅,杀了叶小天,她再背后煽风点火一番,引起天子不满,于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位。但她已有进一步打击张家的详细计划,她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唐高宗刚死,就有人怂恿武则天登基,但武则天始终保持太后身份,直到把李系众多对手一一干掉,这才称帝……于俊亭也一样有这个耐心。
戴崇华是个很不错的说客,先前他成功说服了犟驴一般的叶小天同意调停,此刻居然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疯牛一般的张雨寒:“叶小天触犯律法,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何必执着于一时呢?把他暂且关押起来,让他在恐惧中等死,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张雨寒意动,想了想,缓缓答道:“好!我可以放过不曾参与加害我儿的刑厅所属,但叶小天的亲信帮凶们,必须一起处死!”
于俊亭也不想把他们逼得太狠,略一思忖,颔首道“可以!”
张雨寒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把手中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掷:“好!我要亲眼看着叶小天被抓进大牢。”
于俊亭睨着他道:“张土舍,这铜仁府大牢根本就是你家的地方,若把叶小天关进那里,要死要活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那本官今日出面还有什么意义?”
张雨寒怒道:“不关进大牢,你想把他关进哪里?哈!我就说今日之事必是你的授意,现在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于俊亭眸波一转,忽道:“把他关进大悲寺吧,由我们七家共同派兵看管,如何?”
张雨寒几人商议许久,终于答应下来。
于俊亭回到府中,刚在椅上坐下,文傲就急匆匆地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大人,播州来信。”
于俊亭打开书信看起来,她和杨应龙已暗订婚约,密信开头自然要问候一番。只不过这两人的所谓结合,纯粹是一种利益立换,并无温情可言。对这些无聊的问候语,于俊亭直接略过,目光向下一扫,突地看到一行文字,惊得她身子一震,蓦然张大了眼睛。她仔细再看,确实没错,那行字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叶小天是蛊教尊者!
老天!
尊者,统御数十万生苗,不用管他们吃穿,不用管他们住宿,不用给他们发薪俸,甚至不用委任官职,但是只要一声号令,却能马上让他们舍生赴死、眉头都不皱一皱的山中皇帝!
杨应龙原本不想对人泄露叶小天身份,哪怕是他的政治盟友兼预订的二夫人于俊亭。可叶小天已被调到铜仁,而且就因为于俊亭对他心怀芥蒂,这才利用机会对他来了个明升暗降。现有生苗出山,杨应龙担心于俊亭和叶小天发生冲突会有不可测的后果,只得对她说了实话。
于俊亭马上意识到:这个蛊教教主,这些远在深山、对山外世界既不熟悉、也没有立足之地的山中部落,远比播州那个唯利是图的冷酷政客更容易被她利用。如果这个人能坚定地站在她一边,就算是土司王安老爷子,她都有资格扳扳手腕了!
如果我能掌握叶小天,还要杨应龙何用?“
叶小天和五位权贵人家的恩怨,要解决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拿出足以让五位权贵放弃追究杀子之恨的好处,另一种就是强权压迫,迫使五位权贵权衡利弊,不敢继续追究。
至于五位权贵的感受和想法,于俊亭根本就不在乎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做得再好,哪怕是按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同样有人对你不满意,在背后对你说三道四,找到机会就对你落井下石。对这种人,只有比他更强势,才能让他老实。
于俊亭亲往大悲寺提审叶小天,蹊跷的是,于监州被“打昏”,叶小天……不翼而飞了。
张家的兵马终于和格哚佬部交战了。提溪于家拒不出兵,凉月谷果基家更是冷眼旁观,只有提溪张家全力配合张绎,共集合兵马约五千人,以多打少,却惨败收场,仓惶退兵。
张胖子本想大胜一场,向铜仁众土司们炫耀一下张家的武力,却败得如此凄惨。如果他还想再战,就得调更多兵过去,可是这时候,他却收到于家和戴家向铜仁府集结兵马的消息。如果张家的家底全在提溪消耗光,那也不用等于家出手了,他这个光杆知府只能拱手让位。
张胖子之前信誓旦旦地要严惩山苗,如今各路土司派在铜仁的眼线已经获悉消息,他若就此忍了这口恶气,本就所剩无几的威望势必荡然无存。张胖子又气又急,卧床不起了。
铜仁府暗流涌动,局外人却不会察觉什么。即便消息灵通、感觉敏锐的人也只从大人物不同寻常的表情上隐隐嗅出有些不对劲儿。但……太阳照常升起,这一天和昨日没什么两样。
可一大早,把守府衙大门的衙役却突然发现,大步走向府衙的官员之中,居然有叶小天!他和戴同知落后于监州半步,和于俊亭呈品字型健步走来。
不是说这叶小天已经易名改姓、逃亡天涯了么,怎么就堂而皇之地回来了?
于俊亭和叶小天、戴崇华三人旁若无人地进了大门,于海龙率人立即紧随其后。更多小说 LTXSFB.cOm
一路所经之处,发现刑厅叶推官骤然出现的胥吏衙役、捕快书办们莫不惊骇莫名。
于俊亭忽然看到通判院中的一个书吏,便站住脚步,吩咐道:“你马上通知各科各房的管事们,还有府衙所有官员,全体、立刻到判院参见,本官要排衙!”
“啊?啊!是!卑职遵命!”那书吏赶紧一转身,忙不迭地往外就跑。
府衙官员和各科、房、班的管事陆续向判院集中过去,官员们站在大堂上,胥吏管事们站在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威严的堂威声中,于俊亭穿着一身簇新的官袍,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公案后面站定,一双明亮的眼睛向众官员一扫,众官员胥吏齐刷刷地躬下身去。
于俊亭一双丹凤眼向众官吏淡淡一扫,朗声说道:“本官今日排衙的原因,想必你们也已知道了。不错!夜袭大悲寺,救出刑厅所属的人,是我!提前知会叶府家人,叫他们知机逃避的人,还是我!不过,处死五个恶少,却非于某授意,而是叶大人为民做主的义举!”
堂下的嗡嗡声此时已经连成了一片,于俊亭突然抓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高声道:“我支持叶小天,所以我把这样的清官、好官又给请了回来!我于俊亭,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他的安全。谁敢再与叶推官为难,就是跟我于俊亭为难!我的大军就屯扎在思南,谁若不服,只管来战,咱们刀对刀枪对枪地战一场!”
隐于两侧屏风后的于海龙等人悄悄攥紧了钢刀,刀锋的反光映射碧涛红日图,波光粼粼。
御龙看在眼里,牙关紧咬,两腮突突乱颤,沉默半晌,缓缓举步走出了班列,竟然摘下官帽,跪伏于地,沉声道:“御龙知错!御龙向于监州请罪、向朝廷请罪!”
众官员集体大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先前那样跋扈的御龙此时就这样就屈服了。今天这出戏,真比当日于俊亭“逼宫”,气昏张知府的场面还要精彩。
于俊亭也没想到御龙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只能见好就收,高声道:“叶推官,请出来吧!”
屏风后面人影一闪,叶小天走了出来,一身七品官袍,向众人拱一拱手,微笑地说道:“各位大人,久违了!”
自叶小天失踪,刑厅又恢复了往昔门可罗雀的凄凉景像。叶小天突然出现在府衙的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全城。刑厅所属官吏纷纷从各处赶来,跑到堂前听信儿。
无论如何,刑厅的人是无限欢迎叶推官归来的。他疯也好,他驴也罢,只有他在的时候,刑厅的这些人才有存在感,才有尊严,才有活路!
“大人回来啦!”跷着脚儿站在院门口望风的曹书吏远远看见叶小天在华云飞、李秋池、苏循天、毛问智这四大金刚的陪同下向刑厅走来,激动之下竟然有些失声。
刑厅大院里顿时一阵子骚乱,花大郎、江小白、章彬、阳明在前,众胥吏书办在后,帛隶衙两侧站定,恭候推官老爷的归来。
“参……参见推官老爷!”站在门口的两名衙役激动得脸庞通红。
叶小天虽也明白他们对自己的归来如此激动、振奋,其中不乏矫情做作,但也证明他在刑厅还是很得民心的。
叶小天便站住脚步,对他们好言慰勉了一番,随即升堂。望着标枪般立在堂上,一个个精抖擞的部下,叶小天深感军心可用。他立即下达了归来之后的第一道政令:“本官离开多日,案件积压必然繁重。立即向全城张贴告示,本官明日要加一次‘放告’,接各种诉讼!”
叶小天说着,目光已经投向大厅之外极远处的天空。格哚佬大胜的消息他早已经知道,目前的形势一片大好!经过这番磨难的洗礼,他的雄心壮志,也被彻底地激发出来了!
叶小天归来,于俊亭再压张氏一头,可张家却偃旗息鼓,似乎他们已经默许于俊亭从此骑在他们张家的头上了。
格哚佬大败张知府,被他们认定是蛊在暗中保佑他们,是尊者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这种乐观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引勾佬,萌生了更大的野心:他要发展新的信徒!从山下那些星罗棋布的村镇寨子里,为伟大的、无所不能的蛊发展新的信徒。
引勾佬兴致勃勃地带领着几个弟子下山,恰好长风道人也派了他的弟子到这村中传教。引勾佬和可云道长各说各的理,火气渐渐冒了起来,辩理渐渐落了下风的引勾佬恼羞成怒,就对可云道长下蛊。双方从口舌之争变成动刀动枪,还殃及了围观的百姓。
村中保正乃提溪张氏族人,对山上生苗本就心怀仇恨,马上呼喝庄丁,赶去追打引勾佬等人。他们这一插手,整件事的性质彻底变了样,刚刚平静下来的提溪司又变成了一锅沸水。
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变成一场大灾难。
引勾佬率众弟子灰头土脸地逃回山去,立即把这件事宣扬开来。这已不是个人恩怨了,而是涉及到蛊教的荣誉,涉及到伟大的蛊的尊严。格哚佬马上点齐兵马,下山讨公道。
可云道长已经离开了村庄。格哚佬到了村中没有找到那群牛鼻子,就把张保正抓回山做人质,留下话说:“必须交出那群道士,否则就拿张保正抵罪。”
张家的人慌了,急忙跑去提溪司向张长官哭诉。张长官闻讯大怒,先前被迫向生苗让步,已经忍了一肚子气,现在生苗变本加厉,骑到他头拉屎撒尿了,他还能忍?
张长官咬牙切齿地集合本部人马,杀到格哚佬的山寨下,呈扇形扎下营寨,堵住了格哚佬部下山的道路;同时在溪水一侧布署了重兵,山寨中若有人出来取水,他们就用弓弩对付。
张长官把再起战端的事由经过派人急报铜仁府,他自然不会提及己方的过错,而是添油加醋地把格哚佬部描述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
格哚佬经过一场战争的磨砺,他的头脑也灵活了许多。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后,他便怂恿引勾佬向殿求助,这次是为蛊而战,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他们就是蛊教的罪人。
殿剩下的六位长老意见统一,立即做出决议,集结两万生苗赴援格哚佬。明的尊严必须维护,必须要打赢这一仗。
八位长老的亲眷都已到了铜仁府,叶小天安排在他府邸左右住下。这八家人,有的从事运输业,有的进了公门,有的开店铺做生意,有的则到叶小天正在筹办的文校武会做事……
叶小天很清楚,亲人家眷们很随意的一句话,都比外人说一百句还要管用,他打算利用这八家人,作为攻克八大长老这个顽固堡垒的重要一环。
叶小天正在文校听工头儿汇报着进度,李秋池赶来道:“东翁,快回衙门,出乱子了。”
叶小天愕然道:“又出了什么乱子?”
李秋池抹一把额头汗水,对叶小天道:“提溪司那边又打起来了!知府大人震怒,抱病召集众官吏,要再度发兵讨伐格哚佬部。”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急忙就向知府衙门赶去。
……
府衙大堂上,张铎恹恹地坐在那儿,一脸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