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季慈实在觉得好笑,又有点异,这感觉并不是无奈,是一种他完全无法以确切言语形容的情绪。
趟数一多,季慈注意到程华的笑容有些发僵,逛完的客人搭电梯看见程华在里面时也错愕地看着他,季慈无声叹气。
「电梯叔叔。」抓着气球的小朋友仰头叫季慈,他低下头嗯了一声,小朋友礼貌地发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为什么角落的叔叔要拿着棉花糖一直坐电梯呢?我拿气球可以吗?」
这……
季慈还没开口,程华倒是开口了。
「叔叔在等喜欢的人,因为他吃了苦苦的东西,所以要拿棉花糖给他吃,让他嘴里甜甜的。」程华边说,一双眼边盯着季慈。
季慈哑口无言,甚至不小心忽略了小朋友放光的双眼盯着他,还不忘追问:「叔叔,真的是这样吗?」
他倒是听到程华问:「你需要棉花糖吗?」
回到一楼的警示声拯救了季慈,在外头换班的同事愣了一下,替季慈解围说道:「一楼到了。」季慈这才找回专业跟在客人后头出电梯,尽量不理会停在不远处定定盯着他的程华。
在最后一个同事归队后,季慈跟着离开,看见程华对他笑了笑,然后返身走到服务台说了些什么把棉花糖放在那人就走了。
一进管制区域同事就七嘴八舌的围上来了。
「你跟你男友分手了?」某同事失当的发言换来一旁的巴掌,拍歪了发言人的脑袋。
「……好一阵子了。」季慈也不怪对方,仅直述带过。
「所以刚刚那帅哥是来追你的?」刚刚巴人头的那位忍不住追问。
季慈轻皱眉头,想否认在同事好又认真的目光里乖乖认罪了。「是。」
有人吹了个响哨,负责职大厅的女同事靠过来:「你不喜欢他?」
季慈摇头。「我很喜欢他这个朋友。」
「可是人家不想跟你当朋友嘛。」
「……」季慈沉默地看着女同事,轻轻地吁出口气。
「嗯,显然你拒绝了,对方不打算放弃。你要怎么办呢?让给我吧?」她笑说,话里有百分之八十不可信的成分。
结果季慈当真了。
他没有回话,因为在那一瞬间他闪过的念头是「不可以」,快到夺走了他的口是心非。他确实对程华有好感,而且不是一点点的那种,要不然他为什么又开心又苦恼又害怕。
他琢磨了好些时间,女同事都开新话题了才说:「他不是物品不能让,况且他也不属于我。」
在场人士皆愣住,莫约过了三秒哄堂大笑,换季慈愣住。
「季慈啊。」
「嗯?」
「你很喜欢人家吧。」几名同事凑过来,围在他的身边。
季慈不作答,同事耸耸肩一副意料到的模样,续道:「很多是不用想太多,想得越多机会越远喔。不过按照这情况,你应该可以再想一阵子,对方看起来很热情呢。」
饶是发生这样的小插曲,季慈依旧未与程华联络,却反倒整理出程华出没的时间表。星期一晚上八点,星期二晚上七点,星期三中午十二点,星期四下午四点和晚上七点半过后,星期五下午五点,六日则是随时可能出没。总之,程华没有一天缺席,也没有再像第一天出现时挤进电梯里,乖乖的站在距离电梯大厅一小段距离的角落。
再次站在程华专注彷彿是唯一的目光中,季慈察觉自己脉动的速度变得更不一样了,他自信的采犹如澄黄温暖的灯光散发出诱人的热度,诱惑季慈想要多看几眼。
日子在闭眼睡去和睁眼清醒中流转消逝,程华令人无法忽略的自信跟睡眠跟日夜一样,张闔升落中褪成另一种面貌,他也是一样。
在持续不变的状况下,眾人引颈企盼的佳节来临了,为平日热闹的百货公司更添烦嚣,尤其在他们换班的时间点几乎将大厅塞爆,公司为了要吸引进大批客潮,利用这次圣诞节办了个彩蛋活动,时间并非固定多数挑选在人潮开始聚集的时候,由最后归队的换班同仁起音,边唱边甩动铃鼓挥舞手臂摆动头上的麋鹿角,在大厅里吸引客群目光,进而傻呼呼的进电梯上楼消费。这空前盛况让企划主管乐不可支的频频闪进他们休息室大喷口水,只为发洩心中的成就喜悦。
这天季慈特别浮躁,他不确定是受到什么影响,或许是这一身红艳的制服,或许是要开口唱歌换班耍花样,也或许是因为今天的轮班刚好会错过程华来访的时间,他鬼迷心窍的与搭档换了时间,只为了能够让程华看见——
真的是这样吗?
他挣扎数日所產生的泡沫汹涌的浮现。
季慈与同事列队进了电梯,下到一楼站立在今天他所负责的电梯门外左侧,程华已经在稍远一点的人潮角落了。
他将手里的铃鼓递给将要下岗的同事,在他们欢乐的歌声中看着程华的面容消失在门后。
「叮叮噹、叮叮噹、铃声多响亮~你看他不避风霜~面容多么慈祥~」
「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很有趣。」
「叮叮噹、叮叮噹、铃声多响亮~他给我们带来幸福~大家喜洋洋~」
「季慈,我喜欢你安静、沉默又孤寂的笑容,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发自内心开怀大笑。」
他不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爱,却能为了别的家庭、情侣、夫妻之间的感情感动,并感到温暖。这一刻,季慈是发自内心感到开心的。
他不愿意承认的爱情,意外的又来到他的身边。
季慈期待起电梯再次打开的瞬间,就连固定的台词「电梯上楼、电梯上楼」的都飘扬了起来。
「一楼到了,谢谢您的搭乘,祝您购物愉快。」季慈一面背诵台词,一面抬眼在人群里找到程华,对他投以一抹微笑。
几乎是立时的,程华的笑容灿烂的犹如他赖在他腿上熟睡,发梢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得如麦穗般温柔。
「本班电梯下楼,请上楼的客人稍候,电梯等会就来。」季慈如拨弦轻挑的滑过控制钮,电梯门关上,阳光跟着人们製造出的喧闹热情停在电梯里头。
季慈开始想等等要传什么样的讯息给程华,交接的时间点接着如驹到来。
他走出电梯拿到搭档带来的铃鼓,在同事们敲响铃鼓仰颈高歌舞动肢臂的剎那,见到了已有十馀年未见的人,是他的负心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