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顿,达泰回首:“什么?”
“女儿想方设法阻挠,但…”谈思瑜抿了抿唇:“玛嘞训斥了女儿。”
好你个玛嘞!达泰深吸,转过头继续前行?。父女没去?跟玛嘞夫妇道别?,直接出?了府,与十六武僧往东城门?口去?。
东城门?口外挤的全是人,招工告示下站着个三两识字的,他们大声念着告示上的字,并做解释。
“不满十八高出?四十五的,人家?不要。工钱怎么结,看你们。你们是要一日一结还是凑个整的,都可以。一天?一亩地,把草连根拔,拔完就可以忙自己的事去?。必须要会拳脚,遭遇野兽能?自保。明日辰时,就到这报名。人家?要看人,人不行?不要。”
人群里好几?位都在问:“真的是两百文一天??”
“是,一天?一亩地。”
达泰一行?未等到城门?口,就听说事了。十六武僧虽常在西望山上,但西望山上也不是不闻不问天?下事。对疑似玄灵老祖弟子的阎晴,寺里关注那就更多了。离山时,主持私下特?地交代有机会一定要试探一下阎晴修的是否是《混元十三章经》?若是,他们当礼敬,并即刻传信回西望山。
第9章
到城门外, 达泰是不欲停留,但十六武僧却不约而同地转步向招工告示。告示贴得高字也不小,他们不用挤到里就能看到。西佛隆寺有大蒙地舆图, 盛冉山在?哪, 武僧都?清楚。不过相较达泰,他们并不以为黎上阎晴买下盛冉山一片是针对密宗。
“要是咱活干了?,对方付不起银钱咋办?”
这问话才脱口, 就有小伙反驳:“你开什么玩笑,睁大眼瞧瞧清楚雇佣劳力的是谁?黎上?黎大夫, 百草堂就是他建的。他会差你那两个子?”
几人附和:“两百人给黎大夫干两月活儿也就两千余两银。黎大夫在?坦州向沁风楼索要诊金,那开口便是一万金。兄弟,你不用忧心他兜里空,还是先担心担心自个这把?子力气能不能入人家的眼。”
“就是这话。”
听着的达泰,脸上?色愈来愈差。没了?那身袈裟, 他站在?芸芸众生间,都?不及跟在?他后?的谈思瑜惹眼。除了?一两认出他的人, 离着点走,旁的只当他是个寻常老僧。
看完了?招工告示,武僧离开城门口,面上?不见?表露,与达泰父女继续东行。
谈思瑜若无心一般道:“盛冉山那片一直荒着怪可惜的,现落黎上?阎晴这两位有眼识有气魄的主儿手里, 想必用不了?多久, 咱们再出魔惠林西去就不用紧赶慢赶至崇州了?。”
“世间多一块太?平, 就会?少?一些疾苦。”走在?武僧最前的阔脸和尚语调平缓:“阿弥陀佛。”
心一沉, 谈思瑜听出音了?。这些武僧虽与她父一道入中?原,但却自有主张, 并不是要听命于她父亦或密宗。
城门外的簇拥久久不散,是走了?一波又来更多。招工告示的反响可谓非凡,直至傍晚人才少?了?一些。
天黑,城门已关。一穿着灰色僧衣,留着寸长发的中?年随在?几个舟江口码头的装卸苦力后?来到招工告示下。几个苦力的头,是个高大却不魁梧的汉子,其大半张脸都?被胡子遮盖,沉静的眼睛里充满了?阅历,仰首上?望。
“晔哥,告示上?真写了?两百文一天?”个子不高却比其他四个都?敦实的男子,腕上?绑了?条汗巾,不识字但还是踮脚眯眼地看向告示。
被称作晔哥的大胡子目光定?在?落款上?,他道:“黎上?招人去盛冉山除草,一日?一亩,两百文钱,要会?拳脚不惧野兽,年龄咱们都?在?范围内。想去的,明日?辰时来这报名。他们只招两百人。”
“两百文一天,召两百人,那一天下来就是…”杵在?晔哥后?的圆脸小子掰起指头。
“四十两银。”站最后?的僧人出声。
“对对,是四十两银。”圆脸小子看着自己竖着的四根指头,一脸的羡慕嫉妒:“也不知道黎大夫缺不缺儿子?”
“就你这长相,投十八回胎也投不到他膝下。”一旁的大眼中?年笑哈哈。
“算了?,我还是先挣他十两银吧。”圆脸小子放下手,解开松了?的裤腰带,提了?提裤子,将裤腰带系紧。
晔哥回头,目光自僧人身上?掠过,看向他五个兄弟:“都?去吗?”
“那肯定?的。一天两百文,一月三十天,咱一日?不落一月能挣六两银。”大眼中?年手比划着:“这活我能干到死。”他们起早贪黑去码头卸货装船才挣几个铜板?
“那明天就不去码头了?,早点到这。”晔哥提醒:“他们只招两百个。”
“好。”五人同声。
“都?回吧。”晔哥站着不动,摆摆手。圆脸小子问:“你不回?”
晔哥看向僧人:“我还有点事。”五人顺着目光,转头瞅身后?。僧人竖手:“在?下姜程,与程晔是旧识。”
“都?回去歇息。”程晔催促。
旧识不是旧怨,大眼中?年呵呵笑起:“晔哥,那我们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别太?晚。粱叔还在?家等着。”
等人都?走了?,程晔转身,再次看向招工告示的落款。龙生龙凤生凤,黎上?就该似他祖父、父亲那般叫人仰望着。
“没想到你我再见?,竟在?舟江口码头。”姜程上?前两步,上?回见?是在?二十年前,那时他初下释峰山,而程晔也将将十七岁刚随父跑商。程晔的父亲程余粱,是坦州黎家最大一支商队的总管事。
他与姜程相识于卞广城,再遇是在?裕阳,之后?…就是今天了?。十七岁的记忆在?程晔脑中?翻涌,他自幼就向往父亲带领商队走南闯北的生活,苦练功夫到十七岁,在?他一再的相求,终得偿所愿。
只他万万没想到,头趟跑商就是终结。他们的商队南下,走过十七城后?返回过境裕阳,在?快抵陇西时遭袭。那帮土匪个个蒙面,凶狠异常,商队护卫死伤惨重。爹见?不对劲,便护他逃。他却硬拉着爹一块逃了?。
商队遭劫,爹自责不已,正欲赶回坦州向主家请罪,却听闻坦州黎家一夜被灭门。他和爹都?不愿相信,乔装了?番偷偷潜入坦州。他们抵达方林巷子时,巷子里的血腥气还未散尽。
他爹跪地痛哭,他亦心如刀绞,黎家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三岁时娘病逝,从此便住到了?黎家,吃的是黎家大厨房做的饭,读的是黎家族学。
黎家对他爹有知遇之恩,对他也是恩重如山。这些年,他们父子一直隐在?裕阳、陇西、崇州一带暗中?查探是谁袭击他们的商队,以此来追踪灭黎家门的那伙人。
爹做商队大管事十余年,心细如发,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挖出了?很?多东西。只越查…他们父子越是无力。对方势力太?大,他们想要给黎家报仇难比登天。
后?来,百草堂在?各城铺开,黎上?之名流入江湖。他爹激动,说此黎上?就是彼黎上?。他也深切希望是。
黎上?低调,行踪不定?。他和爹找不着他,又不敢轻信百草堂,毕竟百草堂后?头还有个白家。没亲眼见?到本人,他们不愿将查到的东西交出。最近,黎上?携妻女来了?崇州,他爹兴奋之余又生了?情怯。
终要见?面了?,程晔眼里晃过晶莹:“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削发。”一个长在?少?林的人,却一身反骨。初次见?,他爹就说这小子吃不了?少?林那碗素斋。
“不止你,我自己都?意外。”只情已随卿去,再留着三千丝于他也只是麻烦。姜程淡淡一笑:“你呢,驻足许久,是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