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仓管汗如?雨下, 还没从酒醉与睡眠中清醒过来?。
“那个门上的锁是你?锁的吧!你?没有检查过就锁门了吗?”安塞尔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
仓管一下跪了下去, 理应是他每天例行检查完之后统一锁门,但是他偷了懒,将这些事交给?各个仓库负责的人去做。他不好解释, 只?能颤抖着开口?:“或许, 金还在?里面……”
“金呢?!有没有人看见他?”听到这话,来?不及追究仓管的失职, 安塞尔回头大声询问, 目力所及仆人俱是迷茫地摇摇头。
这时一个和金熟识的马车夫怯生生地举手:“一直就没有看见他,房间也没人……”
安塞尔眼?一凝, 知道大事不妙, 转身向仓库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准——”
他脚步一顿, 话还没说完,好像被烟气呛了个结实, 捂住胸口?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经过多年的休养, 哮喘已经几乎痊愈了, 一些剧烈的运动也可以做并且有能力做得很好,但他的呼吸系统还是有些脆弱, 很容易受到刺激。
好不容易顺过来?了气,他抬起头,向前踉跄了一步,又想?开口?,突然被搂住腰抱进怀里,同时被冷水浸透的毛巾覆上他的口?鼻。
安塞尔咳得生理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偏头看向维恩,维恩心?头一颤,自责心?虚无以复加地松开手,想?要再次跑开,却被安塞尔扣住手腕。
“准备开门。里面还有人。”安塞尔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头靠在?他的胸前,从毛巾里呼吸一些湿润干净的空气,声音嘶哑。
维恩情不自禁地想?用手指捋起他被眼泪粘在?眼角的发?丝,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看见自己掌心?被烫伤的痕迹,顿时瞳孔一颤,在?安塞尔睁开眼睛的瞬间,握紧拳头藏在?了身后。
“准备开门!可能还有人困在?里面!”维恩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大声重复起安塞尔的命令,向前走去,安塞尔跟在?他的身边,和他贴得很近,像是在?为他的指令撑腰,也像是怕他再次逃跑。
外面的火已经基本扑灭,几个胆大的仆人带上厚厚的手套准备上去解开锁链。
“开门的时候小心?一点,可能会有回燃,导致热浪冲出来?。”安塞尔嘱托他们,然后又回头吩咐:“水泵加压,随时准备灭火。”
安塞尔的声音冷静坚定,有条不紊,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但他的手掌滚烫湿润,紧紧卡住维恩的手腕,因为咳嗽导致加速的心?跳顺着脉搏传递给?维恩。
维恩在?火光之中偷看了他一眼,安塞尔的侧脸像以前无数次挡在?他面前时那么庄重,只?是此刻眼角的泪痕平添几分怜悯慈悲。
如?果不是审判将至,维恩真的想?亲吻那双抿着的坚毅嘴唇,可现在?他只?能转头看向仓库的门口?。
他确信金听见他和梅林谈话的声音,他是共犯,两个人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暴露,一切都完了。
随着一声轰响,仓库门打开,果真爆发?了一阵热浪,烟气散去,露出门口?匍匐的隐约的人形。
安塞尔还没看清,维恩已经甩开他的手,冲了进去。
烟雾一下迷住维恩的眼睛,他低头随手摸到一块烧塌的木板掀翻出去,梅林告诉他她打了金一板子,必须要伪造出着金是被砸伤,而不是被打伤的假象。
燃烧过的木炭灼伤他的手掌,盖住之前的烫伤,这一次他毫不掩饰地发?出几声惨叫,并不是他的演技好,相反他真的痛得两眼一花,之前破裂的血泡又被高温一烫,顿时血肉模糊起来?。 “维恩!”安塞尔听见他的声音,心?疼极了,嘶哑地喊道,跑了过来?,还没靠近门口?,就听到维恩的大喝:“别过来?!”
接着白烟之中看见维恩揪着金的领子将他慢慢拖出来?。周围的仆人一拥而上,从维恩手里接过伤员,维恩一松手就脱力地坐到地上,早已等候的医生简单一检查,抬起头:“快,抬上车,还有心?跳。”
还有心?跳……
维恩心?脏狂跳,几乎要晕过去,他咬紧牙关,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安塞尔想?扶他,却被推开,月白色的衬衫上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红色的血掌印。
维恩眼睛里全是血丝,手上的伤口?不停地渗着血,步履摇晃,耳朵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寂静,眼里医生的马车无限放大,亮如?明星。
医生从马车厢里探出头,大声道:“来?个人帮帮忙!最好能管事的。”
维恩眼睛一亮,快走几步,用伤痕累累的手扒住车厢门:“我来?帮您。”
医生看他很年轻,不相信他能管事,但旁边几个认识的老仆人听见他的话,都默默地退后一步,动作有些恭敬。
“那你?上来?。”医生点点头,又钻了回去。
维恩垂着眼睛爬上车厢,冷淡地看了一眼看不出原样?的金,很难说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马车动了,他摇晃了一下,余光瞥见不远处管家扶着安塞尔,安塞尔弓着身子好像在?咳嗽。
他一把抓住车厢边框,用力之大,横木上染上一抹艳红,可他的心?流的血却更多,痛如?刀割。
空无一人的诊疗室里,医生去拿呼吸机,维恩坐在?病床前,双手垂下,低着头,和床上的金放在?一起看,就好像石像与尸体。
金呛咳了一声,似乎是医生方才?的急救有了些效果,也可能是坏人就是能活很久,他又有了微弱的气息。 维恩的叹息反而比他的呼吸还弱,痛苦地捂着脑袋,手上的血迹与碳粉抹在?漂亮的脸蛋上,喃喃道:“……为什么你?这都没死掉……”
金辨认出他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微不可闻地重复:“……恨……”
诊疗室寂静得可怕,哪怕是这么小的声音,维恩也听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是真的蠢,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说些好话。”
他挺起身子好像突然放松了似的,?色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呼出长长一口?气,眼?盯着天花板上被黑色虫子围绕的日光灯。
一直看到闭上眼睛,会有灯形状的蓝紫光,这才?转过头弯下腰贴到金的耳边:“随便吧。”
“下辈子,做一个好一点的人吧……”维恩的声音轻柔无比,嘴角咧开,笑意却不及眼底。
金的手指动了一下,试图睁开眼睛,却感到本就困难的呼吸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听见维恩自嘲的声音:“哦对,我忘了,这已经是下辈子了……”
什么意思?可他根本开不了口?,体内最后仅存的氧气被血液匀速瓜分,世界重又坠入黑暗之中。 “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亡。”医生取下听诊器,叹了一口?气,面前的漂亮仆人低着头,被吓着似的一直颤抖。
医生拍了拍维恩的肩膀,维恩猛地抬头好像受惊的小动物,眼?湿润如?同晨间薄雾笼罩的森林,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脸色苍白,嘴巴鲜红。
“吓坏了吧……”医生是个老绅士,维恩十九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难免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尸体待会会有人来?处理,你?手上的烫伤,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维恩乖巧地伸出手,医生细细清理着其中的碳粉与木屑。医生没有很在?意,他见过太多庄园里死去的仆人,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而穷人似乎更频繁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