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他听到心跳快得吓人又微弱无比,以为是哮喘又发作了,连忙将人扶起来,靠在?床头。维恩摇了摇他的肩膀,安塞尔依旧紧闭着双眼沉沉地睡着醒不过来。难以说维恩心里有多么绝望,他慌张地去拿床头的药却因为手抖,而将药瓶碰落在?地滚得老?远。维恩扑过去接,脚勾到了被子,一头栽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等?他腿软得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起药瓶时,突然听到安塞尔嘶哑迷茫的声音:“维恩?”
维恩回过头,看见安塞尔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眼雾蒙蒙的,好像还没有从梦魇中醒来,但是胸口出现了细微的起伏,说话的气息也很?正常。
维恩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身子也不发抖了,爬起来,将药瓶放在?床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着转身走进浴室把门锁上。
安塞尔被维恩的眼惊住了,那?双破碎的,绝望的,麻木的绿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一片碧绿氤氲的湖水从天空坠落在?灰黑色的荒原上,摔成?了碎片。
他还没回过,浴室里就?传出了压抑的抽泣声,声音越来越大,模模糊糊的,每个音节都被抽气声所吞下,好像绝望的人刻意捂着自?己的嘴,但从指缝间露出的那?点哭声,也足够悲痛了。
维恩不知道哭了多久,这大概是他在?安塞尔生病以来第一次情绪崩溃。他太害怕了,如果爱人真的是在?自?己怀里失去呼吸,他自?私地想:那?我也不要再醒过来了。
他突然就?明白,爱一个人就?好像供奉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像,随时都会被崩塌的崇拜砸死。
安塞尔认真地听着,垂着头,一滴眼泪砸在?绞着的手上。
捕梦网突然晃动了一下,垂下来的装饰彼此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好似一个轻柔的梦又撞了上去。
维恩很?生气,气安塞尔不爱惜身体?,也气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安塞尔对于维恩知道他有哮喘这件事短暂地惊讶了一会,但没当?回事,毕竟这不算什么秘密。连忙哄道:“你放心,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久没吃了。而且我的哮喘也稳定了。”
维恩不信他的话,因为自?己刚刚摸过药瓶口,上面还沾着白色的药末,他正想反驳,突然对上安塞尔坦诚的眸子。
维恩心中一颤,安塞尔从来不说谎的。他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了。维恩意识到什么,攥着药瓶的手缓缓背到身后。
有人动过药了。
本??
不对,这个药末的痕迹很?新,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不过不排除他们之前也做了手脚的可能性。
最近的话……维恩想到安塞尔刚说的话,心里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梅林?
她?要安眠药做什么?
维恩不着痕迹地在?背后将药粉擦掉。安塞尔以为他还是不信,叹了一口气,捋起滑落的长发挂到耳朵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吃了好不好?”维恩凑过去,亲亲他的鼻尖。
安塞尔点点头,维恩开心地抱住他:“那?我扔掉了好不好?”
安塞尔又点点头。维恩便起身将药瓶丢进垃圾桶里,他不知道梅林拿走了多少,会不会被安塞尔发现,只知道如果是梅林暴露了会很?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信任这瓶谁都可以接触的药品了。
“我来帮你。”维恩从梅林手上接过洗干净的床单,展开挂到吊绳上,阳光透过布料在?他们脸上投下暗蓝色的阴影。
梅林随意地盘着头发,垂着眼睛,站在?他的对面,床单将她?瘦小的身影全部挡住。维恩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怕看见她?疲倦黯淡的双眼,明明之前是那?么活泼亮丽。
维恩低头整理着床单,轻轻开口:“你要安眠药做什么?”
“……少爷发现了吗?”梅林没有否认,轻声问道。
“应该没有。”
梅林拉着床单的两个角,声音几乎要被风声盖住:“我想睡个好觉。”
维恩一时没有听懂这句话有没有字面意思之外的深意,可又怕问了之后反而提醒了梅林,只好沉默。
梅林想了想,主动坦白:“我偷了几片从窗台丢了下去,等?晚上再去捡回来。窗台下方就?是山茶花架。”
又提到了山茶花架,维恩愣了愣,掀开床单,钻了过去,正好和梅林面面相?觑。
维恩很?难知道山茶花架对梅林的意义。当?时梅林晚上偷偷来捡药的时候,突然就?愣在?了原地。曾经?开得繁盛开得明艳的山茶此刻只剩下残破的枝叶,不就?和她?的人生一样?她?本?以为未来是一片光明,是幸福的花海,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场暴雨,破灭了。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庄园,一头栽进了山茶花丛中,湿透的花朵好像令人窒息的海浪吞没了她?,她?不禁想起不久之前她?也曾跌入这场花香之中,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抱住她?的腰,将她?拉出狼藉不堪的梦。
阳光不再,温度不再,青年温柔的绿色眼眸不再,有的只是她?躺在?泥泞的花坛里,随着正到花期的山茶花一同在?暴雨之中凋谢。
“梅林……”维恩拉住她?的手,试图将掌心的温度传给被那?个雨夜冻伤的少女:“我已经?有办法了,你等?等?我,最多一个星期……”
维恩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口哨声,两人抬头,看见金嬉笑地站在?不远处。
维恩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后槽牙咬紧,将梅林拉到身后,刚想说话,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青年抱着公文包跑了过来,边跑边气愤地骂道:“你懂不懂礼貌啊!”
金想反驳,维恩冷冷开口:“这可是艾姆霍兹的合作伙伴。”
“对!我是冬星的代理人。”莱昂跑到跟前气喘吁吁地举起胸口的工作牌。 冬星虽然名气不大,但在?庄园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金一下没了脾气,悻悻地转身走了。
莱昂推了一下眼镜,气呼呼地瞪了一会金的背影,才有些笨拙地走到梅林面前。
梅林看到他惊恐大过惊喜,连忙转头用眼询问维恩。
维恩轻轻摇头,意思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然后开口介绍:“忘记和你说了,莱昂今天代表冬星来谈合同的。”
“梅林小姐。”莱昂脸红红的,在?包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红色的小证:“这几天你都不在?店里,我都没机会告诉您。所以冒昧地来庄园找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眼扇厅
梅林犹豫地接过红色丝绒的小本?子,莱昂双手抱紧公文包,像被检查作业的学生一般紧张:“好教您知道,我的考试通过了,从下周开始,我就?要去法院工作了。感谢您在?我备考期间对我的照顾……”
“当?然,在?那?之前我会把店里的事都处理好。”莱昂生怕他们误会,连忙补充。
梅林打开证书,里面是漂亮的烫金字,代表着雾都法院的钢印微微凸起,证件照上的莱昂还是学生时期拍的黑白照片,看上去青涩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