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得了这位大夫的诊治,一定能够恢复健康。
没等苏栖禾再次答谢,王爷就已经走了,徒留她仰头对着书房外的清澈月光,满心复杂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呼吸。
朱兴的祖上是为开国之君打天下的武将,战功彪炳封异姓王,荫及三世。
到他这一代,虽然还是锦衣玉食的贵族,但内里早就堕落成不学无术的纨绔。
入席之后,江寻澈轻飘飘地引了两句,他便开始夸夸其谈,眉飞色舞。
“那篇《青玉案》本是我随手写的,谁知皇上竟然那么喜欢,夸了很久,还要给我加官晋爵,御赐的封赏多如流水,推都推不掉!”
“尤其是赏了个青玉竹节杯,色泽极好,我看当今世上啊,或许只有翊泽兄那对玉壶,能在它之上。”
翊泽二字是当朝太子的名讳,被他叫得非常亲切。
相比之下,秦王微微一哂,用词就客气而疏离了很多:“我倒不知太子殿下有这样的东西。”
谨遵昨夜王爷的嘱咐,苏栖禾坐在末席,全程不敢抬头。
只是这两人的对话,她越听,越觉出不对来。
到底逐字抄写过朝中重臣们的奏疏政论,她知道秦王与太子虽是手足,却并不怎么和睦。
两人都曾被冠上“结党营私”这种尖锐评价,只是大多数摩擦和纷争都还在水面之下,没有摆上明面而已。
这种背景下,平凉郡王却如此跳脱,在秦王府上公然吹捧和亲近太子,不知是愚蠢还是挑衅。
宴席将散,朱兴酒足饭饱,志得意满,乐呵呵地一挥手,送上来两位轻纱覆体、婀娜妖娆的女子。
“我看寻澈兄身旁一直没有可心的人儿,特意选了一对漂亮舞姬,别的不说,至少能暖个床,寻澈兄可莫要嫌弃。”
这话说得没办法当面拒绝,只能收下。
苏栖禾下意识抬头看向上座,却发现江寻澈也正在看她。两人的视线险些凌空相撞,王爷漆黑莫测的瞳孔里,隐隐带着点玩味。
她赶紧垂下睫毛,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
宴席散后,她回到偏殿小书房,等着殿下发出今日的任务。不知是不是还要抄写什么东西,可以先准备好笔墨纸砚。
磨墨的时候,她定看着砚台里流淌的浓黑,心绪又飘回了方才的场景。
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江寻澈为何要设宴专请平凉郡王上门。
除了几句轻慢的话语和塞过来的麻烦,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秦王殿下可不是做事轻怠的人,此举一定有他更深一层、无人得知的筹谋。
笔墨都准备好时,王爷的随侍也刚好找过来,可这次却不是让她写什么东西,而是:“殿下请苏姑娘即刻到中堂厅。”
她呼吸一凝,莫名有些紧张,朦胧地感觉到,前面有不平常的事在等着。
江寻澈坐在厅内上首,正喝着茶。
大概在他这个地位,一举一动的仪态都浸润了贵气,所以就连手指托住白瓷杯的动作都透出从容不凡,让人不敢仰头直视。
“苏栖禾。”他念出她的名字。
“你在府中两日,都做了什么?”
她被随侍带到厅中央,垂眸行礼,“回殿下,奉您指示,抄写了一些书稿。”
王爷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是抄写,并无任何用途。”
“但是王府中从不养闲人。”
这是什么意思,中规中矩地执行了命令,却要赶她走?
四下静寂,可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片疑惑。
闻讯赶来的李嬷嬷站在角落里,眉毛挑得老高,和管家连使两个眼色,而管家回了个口型,说他也不知道。
其余的随侍和丫鬟仆从就更不解了。
谁能想到,这位苏姑娘进府还没两天,就不知怎地,被殿下当众发难。
难不成与中午新送来的那对舞姬有关?
可联想到王爷过去从未让人靠近过枕畔,众人又都觉得不太可能。
唯有苏栖禾笔直地立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倒不是说她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只是出于脑海中最基本的推测。
从程誉找到她的那一天算起,江寻澈布下了一个不小的局,才把她带进王府。
进府这两日,又让她逐字手抄朝廷高官甚至是王爷自己的文章,虽然确实无用,但那里面有不少党争权斗的秘辛,是凡俗百姓不该知道的。
若他对她没有所图,断不会浪费这些功夫。
何况今日的午宴也很反常,既然不希望她被平凉郡王认出来,那为何还特别嘱咐,要让她陪席,听朱兴大放厥词?
因此,眼下这场戏,大概又是一个考验。
王府不养闲人,所以要想留下,得猜出江寻澈想让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