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林樾站在屋外,地面留有水渍。
徐昭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将蜘蛛拖到他面前,平息了下呼吸,语气尽量平缓:“……跟你说了回到网兜里,你站在外面干什么?”
林樾面色苍白,扯出抹讨好的笑容。
“我看不到你我就心慌。”
徐昭嗯了声。
林樾观察徐昭的色,发现她眉宇稍有些冷,他内心忐忑不安,不自觉地绞紧指腹,小心翼翼地说:“你的身上溅了蜘蛛的血。我烧好水了,是温的,你要清洗吗?”
徐昭闻了下,味道很冲,便交代:“你把这几只蜘蛛吃掉,不够的话我再去拿。”她扯出抹满含深意的笑容,林樾被晃了下眼睛,呆呆愣愣地盯着她,听她说:“……森林里不危险,很安全,或许是,嗯……冥冥中有人保护我?别发呆了,快点吃掉蜘蛛,站在风口里疼不疼?”
林樾连忙说:“不疼,不疼的,”说完又反口:“疼,只有一点疼。”
徐昭笑出声。
林樾骤然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想要弥补。徐昭却不再看他,转身走到蛛网交缠形成的密闭空间里,那里有个木桶,里面已经装满兑好的温水。徐昭脱了脏衣服,舀着水往身上浇,水声落在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皱起眉头。
林樾捧着蜘蛛的尸体,牙齿刺进去,喝干净。再捧着下一只,牙齿刺进去,喝干净。机械性地重复着,直到全部解决。蜘蛛的血肉补充流逝的能量,他站起来,用剩下的水洗干净双手。情阴郁地盯着密集的蛛网隔出的洗漱空间。
他是虚伪卑鄙,可身上的伤口不是作假,稍微扯到便是摧肝裂胆的痛苦。
好在徐昭还在身边,赵文清也已经离开这里。再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只有他和徐昭两个。这样想想,那些痛苦便不足为提。
徐昭收拾干净,林樾已经躺进网兜里。网兜是他新织的,蜕皮的网兜呈现椭圆形,蛛网密集,像一颗金黄色的蛋坠在角落。新织造的网兜是宽口的,形状像是吊床。大概有两米的宽度。
林樾洗干净身上的脏污,却没办法控制伤口冒出的血液,最严重的胸口,皮肉绽裂,看着都疼。他却无知无觉地躺在网面上,悄悄地探头盯着徐昭。
和徐昭的目光对视上,秀气的脖颈微微颔起来,遮住滚动的喉结,眼透露着讨好。
“你洗完啦。水放在外面不要动,我睡一觉养好伤,我来收拾。”
徐昭用毛巾擦着头发:“水已经倒掉了。你躺好不要动,我给你上药。”
因为她这句话,林樾的脸上漫开笑意,眼巴巴地等着。甚至将伤得最严重的胸膛正对着徐昭,那里涌出很多的血液,他感到有点疼。这股疼却仿佛是沾着蜜糖的山楂,尽管山楂酸涩,可因为糖衣的包裹,便显得甜滋滋的。甜到他眼睛弯起来,蜘蛛步足柔顺地搭在蛛网上,静悄悄地,像只无声蛰伏在墙角的小蜘蛛。
黑亮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心仪的爱人。
徐昭擦完头发,又开始整理背包,整理完背包,又开始整理床铺,她是准备今天离开黑水镇的。床板上的被褥都叠起来了,走不了,只能再把被褥重新铺好。
林樾受了很严重的伤,她当然是心疼的。本应该第一时间给他处理伤口,可林樾自己有手,非要她帮忙处理?好吧,这也没什么,她只是被猜测弄得有些凌乱。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林樾。
或许……都是她的胡乱猜测呢?林樾仍旧是善良温柔,还有些可怜的人。
带着点气恼地想——先慢慢等着吧!
徐昭是故意拖延时间的。林樾却在蜜罐里渐渐醒,焦躁不安地盯着她,见她仍然在忙着,便抿着唇等了好一会儿,数着时间,过去两分钟她还是没有要过来的迹象,他就轻轻地喊了声疼。
她没听见。
林樾急得眼睛有些红,抓着蛛网,探头看她:“徐昭,徐昭你能给我上药吗?”
徐昭放下手里的活,挑眉看他:“很疼?”
“嗯,”这是实话,林樾白着脸,睫毛眨动间带起晶莹的泪珠,挂在上面。像是被欺负的样子,他着重强调:“……胸膛这里被蜘蛛的螯肢贯穿,不敢动,稍微一动就像是要撕裂了。”
徐昭懊恼,尽管有些猜测颠覆她的认知,可和林樾相处的日子不是作假,他如今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竟然冷眼旁观?
“你躺好别动,我这就过去。”徐昭拎着装满药品的背包,爬到网兜里。
林樾早就乖乖地躺好,网兜蛛丝柔软,他可以平躺在上面,大肚子坠在下面,把蛛网撑出一个新的椭圆形的蛋。八根步足贴着蛛丝,他明明是织网的捕食者,此刻躺在里面,有几分像是落网的猎物。
他的心脏随着徐昭的靠近怦怦跳动。他有些害怕会跳出来,胸膛那里正好破了洞,他抿着唇腼腆地笑起来。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可他控制不住,徐昭靠近他,他便感觉浑身的血液、脏腑都竭尽全力地想要贴近她。
哪怕只是轻轻地触碰,都能让他满足叹息。
“笑什么?”徐昭问他。
林樾咬住唇,红着脸否认:“没……没笑。”
吊床式样的网兜不像椭圆形的网兜密实。和林樾单独待在里面,减轻了紧张和羞耻感。徐昭尽量强迫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他的身体经过变异,伤口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他到底还保留人类的意识和部分躯体,这部分躯体受伤依然会疼,会发脓溃烂。
徐昭放轻动作给他上药,裹上纱布。林樾在她的手底下乖顺得像只被驯养的白兔子,药水触及到伤口,他疼了也不喊,使劲咬着唇,疼得严重,嗓子里渗出声微弱的口申吟。
步足搭着蛛网。颤抖得狠了,整张蛛网都被他弄得晃动起来。这个时候,徐昭就不得不稳定身形,等蛛网停止晃动,再继续给他上药。
林樾眼里泛着水光,看她的目光温软依赖,越发像只无害的兔子。
徐昭凝盯着他,忽而笑起来:“本来以为今天能够离开黑水镇,”林樾猛地僵硬起来,视线投过来,像只翅膀受伤却挣扎在空中的飞鸟,颤颤巍巍的。
她垂下眼,继续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黑水镇到青城市,路程需要四五个小时。晚上就能回到家,虽然黑水镇给我的印象很差劲,但是林樾,你对我很重要。我都想好了,回去休息几天,便把周围的你能够用到的东西打包送过来,我说的红豆饼,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你想尝尝吗?”
林樾含糊地应了声,躲开她的目光,试探地牵住她的手腕。蛛丝紧接着便缠住她的腕部,缠绕得无声无息。他的侧脸紧接着贴过去,轻轻地贴住她撑着蛛网的手背。
感受着属于徐昭的温暖。他的不安躁动的心没能受到安抚,反而越发激烈地颤抖起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起。他不想听徐昭过多的谈论之前的生活,或者是离开黑水镇之后的生活,他想……他想牢牢地牵住徐昭,就像此刻,握紧她的手,用蛛丝缠绕着她,要她永远不能离开他。
“徐昭,”林樾蹭了蹭徐昭的手背,伤口增加他的虚弱,他此刻更像是被暴雨淋湿的雏鸟,眼底满是眷恋依赖:“……我好疼,浑身都疼……”
徐昭眼底无波无澜,弯腰,抽出被他贴着的手,在林樾骤然抬起的不安的眼中,慢慢地用掌心贴住他的脸颊。
白嫩精致的侧脸。贴住的瞬间,林樾颤抖了一下,流露出巨大的喜悦,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竭尽全力想要得到她的喜爱。
徐昭垂眼,问他:“你想我怎么做?”她唇角微微勾起来,有些冷清的笑容,嗓音却温柔哄骗:“……你想我怎么做,你才能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