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看着。
不明白自己为何走来幼儿园。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寻找魏婧安。
那时候涌现最多的想法是——
她是他发现的,怪物可没有人类要求的谦虚、忍让的美德,他的“食物”怎么能够被别人觊觎?
所以他直接走进去,将人群里被哄得只会傻笑的魏婧安夹在臂下带出幼儿园,嘴里吐出令他汗毛直立的隐隐显露未来偏执性格的话语:
“不许笑、不许和他们说话、不许再让他们碰!”
“你是我找到的!”
小魏婧安不明所以,还以为哥哥是来陪自己玩的,可等她听到那些明显训斥的毫不掩饰暴露怒意的话,吓得眼泪立马流出来,抽泣着回到家中。
小姑娘泪眼汪汪,泪痕一道道的印在她的脸蛋,林晏舟良心发现,手足无措地解释他没有凶她,他当时想的是,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否则母亲回来会教训他的,只好用生疏的手法给她吧蓬乱的头发梳好。
小姑娘立马不哭了,坐在小板凳晃着两条小腿,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指挥:“要像公主那样,卷卷的头发,还要扎大蝴蝶结,可漂亮了!”
林晏舟怎么可能会?
小姑娘就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看。
最后他决定编发。
他的双手已经使用得很熟练了,但是编好一缕头发,还有好几缕头发在后面排队等着,小姑娘不喜欢两条大粗辫,喜欢满头的小辫子,他只好偷偷地分出软触帮忙,在小姑娘打瞌睡的时候,不到五分钟,全部搞定。
当时的结果就是,小魏婧安盯着乱糟糟的宛若鸟窝般的头发,被小林晏舟哄着捧着镜子欣赏好久,然后她跪在凳子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色留下响亮的“吧唧”声,小林晏舟被她的举动吓愣了。
回就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见到回来的母亲,钻进她的怀里炫耀道:“是哥哥扎的,我最喜欢晏舟哥哥了!”
他的母亲,一位拥有丰富想象力和浪漫情怀的人,每次单独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打趣地说小魏婧安是他给自己找的小妻子,要他好好宠、不许对她发脾气……妻子?这是很遥远的词汇,遥远到他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随着在人类社会的时间加长,那些阴暗的、暴虐的思绪渐渐被藏在心底深处,他学着向哥哥那样,表面深藏不露,将所有的心思埋藏,变成懂事听话的孩子,怪物的好胜心使他在学业上能力出众,当时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感觉到棘手和不快了,唯有一点——
魏婧安有朋友了。
拥有同性朋友的魏婧安,开始了短暂地远离异性的心理变化,女孩和男孩之间的鸿沟骤然出现,像是身处不同的阵营,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挂在他的身上,不再亲昵地要他抱、要他扎辫子,她学会自己动手,课余时间和同性朋友约着玩耍,谈论女孩之间的秘密。
这让他无端惊惶。
他开始了在暗处藏匿的观察她的生活,看着她和朋友挽着手,想起她牵自己手的感觉,真想把那双手抢过来啊,他在心里这样想着。看到魏婧安和朋友头挨着头说悄悄话,暴涨的无名情绪笼罩心头,真想把那些靠近魏婧安的人类全都杀死、吃掉。
他第一次生出——
要是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那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傍晚,魏婧安被高年级的男生堵在狭窄的小道,永远不要低估小孩子的恶意,生理教育的缺乏使得处于青春躁动期的男孩,生出股莫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想要在漂亮的小姑娘的身上探寻异性的奥秘,他们三两成群,堵住了魏婧安和三个同行的女孩。
林晏舟跟在后面。
满怀嫉妒地想着,谁能保护你呢?
只有受到委屈、欺负,才能听话地待在他身边。
连绵的雨丝加剧空气的潮腥,宛若凭空生出数根丝线牵着着他暴戾躁动的内心,魏婧安的眼泪加剧了他的负面情绪,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被骤然出现的宛若恐怖电影的触手卷起来扔掉……在一众尖叫声里,魏婧安的声音尤其凸出,她跌倒在地,哭花的脸满是震惊恐惧。
他慢慢靠近,忘记周身坠满的触手在人类眼中是何等的噩梦,脸部同样有缝隙出现,黑色肉块在女孩的眼底清晰浮现。
他说:“我告诉过你,不许靠近其他人、不许和别人说话、不许看他们……”
“更不许离开我……”
被暴雨模糊了音调。
女孩瞪大双眼:“怪物、恶心……滚开、滚啊!”
……
回忆到此结束。
男人的语调在昏暗的黑夜显得格外悠远绵长,饱含爱意的眼望向躺在怀里已然熟睡的魏婧安,因回忆而起的颤意渐渐褪去,他将最后的痛苦时光说出来:“我失控了……高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你厌恶的表情让我怨恨、难过、悲伤,我咬伤了你……再醒来后,你忘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身体却残留对我的惧怕,每当我靠近就会瑟瑟发抖,没办法,我只能把你送走了……”
叹息一声:“婧婧,我从来没有缺席过你的成长,你喜欢在屋后的小溪边玩耍,那时候,我就躲在水下看你,有次你不小心碰到我的触手,还以为是水草……”
夜已深沉。
在女人的呼吸声里,林晏舟闭上双眼,抱紧怀里的女友,沉沉睡去。
……
天还没亮魏婧安就醒来了,昨晚上太困了,没等林晏舟把故事讲完就睡过去了,但她迷糊中把大概的事情听明白了,原来在婴儿时期就和他待在一起了吗?尽管那些记忆早已经回想不起来,但是刻印在身体的本能还存在,难怪那么那么喜欢他的靠近,有他在身边就莫名安心。
魏婧安侧躺片刻,无聊地扯住瘫在床铺像滩粘腻的湖水般的软触,成功地把林晏舟弄醒,他睁着迷茫的眼睛,眼皮还有些睁不开,半遮住眼睛,含糊地问了句:“饿了婧婧?”
他掀开被子要去做早饭,被魏婧安从背后抱住倒在床上,看着压在胸膛上精奕奕的女友,混沌的思绪慢慢地醒过来,有些无奈又纵容地拍拍她的后背。
他问:“怎么了婧婧,是做噩梦了吗?”
魏婧安摇头,埋在他的胸膛。